今年4月,一篇《北大教授成24小时照护者》的文章火爆网络,文中主人公胡泳今年50多岁,是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教授。他的母亲今年85岁,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他不得不每天抽出大量时间用来照顾母亲。
“‘90后’第一次进医院当陪护子女,要准备些什么?”
在社交平台上搜索这一词条,看到的是无数的“细枝末节”,从看急诊需要的折叠椅、可循环使用的软吸管到爽身粉、尿不湿、一次性内裤……类似的“陪护心得”有很多,写下或正在搜索这些心得的,多是一群还未做父母、却不得不先当“陪护子女”的青年人。当越来越多的“90后”“95后”开始面对父母突然病重住院等意外时,他们要经历的不只是“生死第一课”,还有在“照料与被照料”这一课题下的角色互换以及成本选择等困惑。
父亲病重住院 她第一次成为“陪护子女”
躺在病床上的楚滢父亲,身上插着临时起搏器、尿管、氧气管和输液管,而在他体内,还“藏”着刚安装不久的两个心脏支架——这样的父亲,楚滢以前从未见过。
楚滢介绍,她父亲今年只有50多岁,经常锻炼身体,此前身体状况一直挺好。“每年我都会督促他进行体检,从他发来的体检报告看,他除了存在肠胃问题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心血管问题或许是“难以被察觉”的。到达医院后,楚滢从医生那里拿到了父亲的造影结果,显示那两根被搭建了支架的血管分别出现了100%和80%的堵塞。“这可能和他抽烟以及熬夜压力大有关。”医生告诉楚滢。
楚滢回顾父亲之前的状态,似乎也有迹可循——今年6月她跟父亲一同去旅游,在户外爬台阶时父亲稍有些吃力,没走多久便直呼“太累”。彼时父女俩刚迷上骑行不久,她还和父亲约定要一起锻炼好身体,年底再一同去青海湖骑行。
“这下计划要泡汤了,你都成‘钢铁侠’了。”走进病房,看着神情有些低落的父亲,楚滢努力用调侃的语气缓解他的情绪。尽管表面故作轻松,但刚接到消息时,楚滢却十分错愕和无助。她没想到,“父母重病”这种情况会来得这么快。
楚滢是在自己30岁生日前一天突然成为“陪护子女”的。今年8月2日,在广州工作的她突然接到电话,得知父亲因急性心梗被紧急送医。父母离异多年,楚滢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只能一边向公司请假,一边购买次日最早的航班,同时通过她小姑联系医院询问手术费用,8月3日一早她便坐上飞机往回赶。
从患者到家属 陪护期间均需做好心理调适
楚滢告诉记者,在急救病房里,患者和照护者之间有许多具体但又“难以言明”的事情。
父亲无法起身,身上插着尿管,加上护理床上不带坐便区,面对洗澡、擦身、大小便这样的事,尽管偶尔有亲戚来帮忙,但毕竟楚滢陪护父亲的时间较多,她觉得由自己来操作更合适。但她父亲碍于性别以及“面子”,在女儿面前变得“不听话”:一开始他坚持不在床上排便,甚至为了避免排便减少食量;直到住院第三天,医生对这个举动有些不满,告诉他一定要认真排便。楚滢的父亲终于愿意在女儿帮助下排便,只是过程有些“手忙脚乱”,一顿操作下来,他原本平稳的心率瞬间飙升……同样的窘境,还有父亲因长时间卧床闷出湿疹,却不肯让女儿帮忙擦药膏等。
楚滢只好向身边的朋友乃至网友讨经验,也逐渐理解了父亲的心理变化,她一方面叮嘱父亲要听医嘱认真排便,允许她参与前期协助;另一方面也为父亲保留自尊,允许他在正常心率范围内自己完成后续事宜,同时接受护理人员帮助。
楚滢表示,陪护的过程琐碎而冗长。从大小便、吃药、换药到喂饭、看点滴进度等,加上父亲住院期间需要戴着临时起搏器,她还需要定期观察父亲的心率变化和临时起搏器的工作情况。
但相比起这些实质性操作,她认为更难以调适的是患者和照护家属的心理状态。因为陪护期间的时间被“切割”得较为零碎,家属的体力和精力容易随着患者住院时间的延长而失衡——大概陪护到第三天,楚滢便开始出现失眠、肩背疼痛等状况。看到女儿白天要照护自己,晚上还要在护士站加班工作,楚滢的父亲内心格外自责,甚至有几次催女儿说“你回去别管我了”。她才意识到,作为家属也需要调整情绪状态,只有当家属变得积极乐观时,被照护者的心态才能跟着好起来。因此,在父亲住院第四天、逐渐能自主用餐后,她也开始放下那种“什么都让我来”的心态,让父亲发挥主观能动性,比如让他主动关注自己每天的用药和大小便情况,一些令人欣喜的变化也随之出现:父亲每天不再自顾自躺在床上看手机,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主动设定喝水量;此前他的心态一度较为悲观,但后来他根据药量的变化上网查资料,从而了解自己的病后护理及注意事项等。楚滢能感受到,后来每一次她走进病房时,父亲的神情都比之前更愉悦了。
记录病情、了解医保政策 当一个“会学习”的陪护家属
尽管心理调适可以慢慢做好,但在陪护期间,最核心的目标还是康复。楚滢的父亲从8月2日入院到8月15日出院,虽然只过了两周,但最初医生对于她父亲病情的判断却并不乐观,甚至告知过“不排除病人最终要安装永久起搏器,概率六七成”。
楚滢的父亲到退休还有好几年,若安装永久起搏器对他的工作难免存在影响,这一度让他心态失衡:有时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对恢复一事盲目乐观;有时他又会陷入焦虑,对安装永久起搏器抱有抗拒心理。为观察其是否恢复了自主心率,自8月7日起,医生偶尔会前来关掉他的临时起搏器,然而第一次关掉不到半小时就经历了一次停搏,这也让他后续一度害怕闭眼睡觉。为了打消父亲的顾虑,楚滢将父亲的病历整理成电子文档,其中包含了他的每一次检查报告结果以及每日的康复状态,让他客观地认识了自己的疾病,心态也逐渐好转。
幸运的是,楚滢父亲的身体底子确实还不错。经过医生的考察,他成了那幸运的“三分之一”。8月15日父亲出院时,她给父亲买了一个运动手环,并绑定了亲子账号,以便她随时可以关注父亲的心率变化。
除此之外,住院开销也是楚滢所关注的。尽管她父亲属于职工医保,可以报销大部分住院费及医疗费,但由于父亲使用的是进口心脏支架,因此住院期间“算医疗账”也成了楚滢的主要任务之一。她也第一次了解到关于“家庭共济账号”“亲情账号”“异地医疗”等内容。其中,“家庭共济账号”是指一个家庭里的成员,可以用同一个人(共济职工)的医保个人账户里的金额,不包括统筹基金部分。它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共济的家庭成员仅限于父母、配偶和子女;二是共济的家庭成员必须参加了基本医保。但目前该功能还不支持跨省共济。
在查资料时,楚滢也发现了好消息:本月初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健全基本医疗保险参保长效机制的指导意见》及政策解读中提及,将扩大职工医保个人账户共济范围,由家庭成员扩展到近亲属;此外,共济地域也进一步扩大。“据了解,今年年底前力争共济范围扩大到省内的跨统筹地区使用,明年则会加快推进跨省共济。这意味着,我与父亲账户共济的心愿或许不久就能实现了。”
“陪护子女”经历 如同一堂“社会学”课程
如今,楚滢的父亲已顺利出院一周多,她也回到了广州。但她还是保留着之前陪护期间的习惯,偶尔凌晨时分会突然醒来,用手机端查看一下父亲的心率;早上睁眼第一件事,也是看看父亲前一晚的睡眠情况,每当看到那些“还算漂亮”的正常数据,她心里就会多一分安定。
楚滢表示,对于“90后”乃至“00后”而言,其消费观、人生观可能更多会强调“活在当下”,以至于此前都很少了解到类似于“家庭共济”这样的政策。在这次陪护过程中,她也询问过身边好友,发现大家或是不关注自己的医保账户,或是和父母并不在一个地方生活,因此对于相关的医保政策并不了解;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同样有过“陪护儿女”经历的同龄人,他们会比以前更为关心医疗保险、商业保险、家庭共济账号等“账本”。
她坦言,这一次“陪护儿女”的经历,不仅加深了她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更像是给她上了一堂“社会学”课程。“这堂课刚好发生在我30岁之际,它关乎的不仅是陪护常识,还有关于身心健康、爱与陪伴、家庭抗风险能力以及‘生死之外都是小事’等人生感悟。”(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