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天下

跨省“闪婚”调查:

一天相亲 两天领证 一周人财两空

  今年10月27日,张女士和儿子在贵阳一家民宿已经住了五天。这是两人第十次到贵阳。为了挽回“闪婚”后损失的20多万元中介费和彩礼钱,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母子二人不停地往返于江苏和贵州。

  同一天,24岁的南昌姑娘小曾买好了去贵阳的高铁票。今年7月初,小曾哥哥通过贵州当地婚姻中介带回一名女孩。8月25日,女孩自行离开。9月13日,当地警方通知小曾,女孩涉嫌诈骗被刑事立案,“警方说她骗了好几家。”

  10月11日,有媒体报道了湖北崇阳一名31岁男子跨省“闪婚”后因不堪忍受人财两失服农药自杀,引发全网关注。记者随后走访发现,去年9月开始,崇阳另有四个家庭,在当地同一家婚恋公司的介绍和带领下,先后前往贵州跨省“闪婚”,无一例外,女方均在半年内“离开”。

  记者调查发现,实际上在全国多个省份均有跨省“闪婚”出现,而当中牵线搭桥的中介大多有和贵州婚介合作的影子。

  失败的跨省“闪婚”——

  半年内“闪婚”三次 “人都走掉了”

  56岁的张女士老家在盐城农村,和儿子在无锡的一个景区里打工,儿子是保安,负责看守景区的监控,丈夫则在上海的工地上。张女士就一个孩子,30岁了还没结婚,“我们着急。”一个同事说可以帮着介绍,带着张女士去了她老家安徽宿州,宿州的婚介所没成,但说自己的总公司在贵阳,“那里的女孩子多。”

  去年11月,儿子在父亲的陪同下第一次去了贵州,一个礼拜就领了一名女子回来。没想到,“一周后就走掉了。”好在全额退了彩礼,但婚介公司不愿意退费,“说可以帮着再找。”根据双方签订的协议,婚介所承诺在一年内负责找到“闪婚”对象。

  第二个是今年快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在盐城待了一周,对方又走掉了,女方说生活习惯不同。

  第三个带回家后,“天天要钱,哭闹不停,还砸东西。”张女士提供了女方手拿菜刀哭闹的视频。女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报警说张女士的儿子家暴她。一个多月后的3月15日,趁着张女士家人出去散步,对方“自己跑掉了”。彩礼加上买“五金”花的3万多元,现金和红包4万多元,一共20多万元。

  据介绍,三次“闪婚”对象,都曾有过婚史,前两个有过生育史。第一个和第三个是贵州人,都领了证。第二个是福建人,没领证。女方年龄都不到30岁。因第三个“闪婚”对象彩礼一分钱不退,张女士到贵阳报警,警方在4月22日立了案,但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退回补充侦查。女方被取保候审。

  张女士花了5000元钱在贵阳当地请了律师,只办成了离婚。而15万元中介费,只退了11万4千元。“说还要退两万块,到现在还没退回来。”中介则透露说,女方已经在别的省又结婚了。

  来了第三天就开始哭 “不停地要钱”

  7月初,小曾陪着哥哥从贵阳带着“那个女人”回到南昌的家。跟婚介所签协议时,小曾和哥哥明确说过女方不能有喝酒、抽烟、文身等习惯。回到家,发现女方胳膊和腿上有大面积文身。“来了第三天就开始哭,要钱,不停地要。什么活都不干,也不跟我们沟通。”楼下小卖部老板告诉小曾,女方每天都要下楼去买四十多元一包的荷花烟抽。“我们家做的饭她也不吃,自己点外卖和酒。”

  这名“闪婚”对象走掉后,中介退了钱,然后说女方“骗婚”,跟他们没关系。但这名女子的彩礼钱一分没退,她对小曾说,现在没有钱,“我去KTV上班之后再给你们。”

  跨省“闪婚”的背后——

  “闪婚”多在一到三天内完成

  儿子“闪婚”失败后,张女士很快被有同样遭遇的人拉进了微信群。

  一个群有104人,另一个群有207人,大多是到贵州“闪婚”失败后想要挽回损失的。群成员有的是“闪婚”当事人,有的是家人。分别来自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河南、陕西、浙江、福建等省,最多的是苏北和安徽的。

  在群里,大家最关心的是如何能够立案,“群里立上案的,只有四个。”另外则互相打听对方花了多少钱,要回了多少钱。再有,就是骂“死骗子”。

  同为湖北崇阳县人的王博和黄玲后来发现,他们是在当地同一个网红“红娘”的介绍下,几乎都是在去年9月期间前往贵州相亲的。女方都来自云南丘北,由当地同一个婚介所介绍。

  女方跑掉后,姐姐黄玲通过律师在网上查到,“那家婚介有六七个官司在打。”一家损失了15万元左右。“觉得丢人,弟弟半个月都没出过门。”

  王博的“闪婚”对象,因为没到结婚年龄,两人当时没领证。去年9月从贵州带人回来,10月开始,对方就“变脸了”,“不理我,也不让我碰她。因为到(去年)11月,她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不得不跟我领证。”

  女方走掉后,20万元的彩礼,只退了13万元。中介费12万元,“拖了好几个月,两个中介一个退了1万5千元,一个退了4万元。”前前后后,王博家一共花了37万元,“只追回了18万多元。”

  “受骗”后,老人大多不愿意公开。“钱没了不说,外人知道了,小孩以后还咋说对象。”

  记者梳理30多个跨省“闪婚”失败家庭的经历发现,贵州当地婚介促成的“闪婚”多在一到三天内完成。在没有交钱和签协议领证前,婚介所不允许双方过多接触,不能加联系方式,否则“后果自负”。

  “婚检”和“领证”往往是在同一天进行,其中有人“闪婚”领证9个月后,女方生了孩子。男方生疑,做亲子鉴定后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婚前体检竟然没有发现对方已经怀孕。”

  “远嫁”女性多数有过婚姻史

  “他们一家三口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穆河丽还记得今年4月17日那天的情形,“老夫妻带着儿子,看上去很无助。”

  穆河丽是贵州某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年轻律师。找到穆律师之前,鲍女士已经就儿子的“闪婚”经历报了案,“警方认为不构成刑事案件。没有立案。”

  这是穆河丽代理的第一起“闪婚”纠纷委托。此后不到半年时间,穆河丽又先后接受了五名“闪婚”当事人的委托,另有五名当事人前来做过咨询。同期,穆河丽所在的律所一共接受了15起“闪婚”当事人的委托。

  穆河丽是贵州当地人,此前,她对跨省“闪婚”的现象已有所了解,“只是前两年没有这么多集体性的‘闪婚’引起的纠纷。”同时,她也留意到,贵州当地也在加大力度打击婚介的违法行为,“在贵阳,有很多案件是以婚骗进行了刑事立案侦查的,涉及的人也很多。”

  “都是贵阳的婚介公司。过程都差不多,通过抖音和身边的熟人介绍过来的。”穆河丽统计过,这几起“闪婚”,中介费在10万到20万元之间,彩礼在12万到20万元之间,“男方平均支出30万元左右,最多的有四五十万元。”

  在她看来,参加跨省“闪婚”的男性多是因为性格原因,“大部分是家长在说话。”一般父母比较能干,经济条件小康以上,多为乡镇人口,能够支付三十万到五十万元的费用。

  而同意“闪婚”远嫁的女性当中,穆河丽注意到,女方多为有过婚姻史的女性,没有稳定工作,文化程度不高。熟悉当地婚介市场的一位人士观察到,有一部分女性是因为各种原因背负债务,急于缓解财务压力而选择“闪婚”。

  在穆河丽看来,婚介和“闪婚”双方签的合同,多数条款对当事人是不利的,“违约责任大部分都归结在男方,出了问题,几乎与(婚介)公司无关。”穆河丽说,婚介公司抓住了大部分男方父母的心理,“如果不承诺结婚,父母是不可能同意交这么高的服务费。”而目前对于婚介服务费的标准,法律上并没有明确规定,“他们签的协议都特别注明是自愿给服务费。”

  记者接触到的选择跨省“闪婚”的家庭,男方年龄大多在28岁~30岁左右,多来自农村,学历多为高中以下,在经济发达地区打工。因为职业和性格原因,他们往往人际圈子较小,不善与异性交往。在打工地婚恋的几率小,而在老家当地,适婚女性少且多选择外嫁。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父母的催逼,婚介公司“一劳永逸”的宣传,使他们主动或被动地卷进了跨省“闪婚”的队伍。(成都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