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明月曾相照

  | 三四成 文 |

  一场大雨让金色的栾花落了一地,也终于把夏与秋划出了一条界线。我不用再幽怨这个夏天为何要热这么久,怎么也过不完。也是这场雨,将我从晕晕乎乎中浇醒,那栾花,慢悠悠的,便落进我的心里。

  父亲远在石家庄,母亲不在了,即使去公公家,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吃顿饭,也便散了。我不想过中秋,也不爱吃月饼。

  听闻河沥老街国庆前开市,便想,最近是否抽空去看看?虽然那条街我只生活了四年且很年幼,并不妨碍一帧帧画面出现在我脑海。

  老街有青石条铺就的独轮车路,从上街延伸到下街,中间深深的凹槽里装着久远的故事。小小的我坐在门槛之上,在很多个早晨,看独轮车从眼前推过。推车人有的年老,有的壮年,有的穿布鞋,有的穿草鞋,还有的光着脚。车上捆着劈柴,麻袋里装着糠或粗粮,在冬天还会有木炭。他们都不吆喝,有人问,他们便会停下,腿站成人字。独轮车的轮子我们小时候叫它“滚子”。有的滚子是木头的,车上东西少时,它“吱呀吱呀”的声音轻快,像小鸟叫;东西多而且重时,则像田里的牛,声音沉闷。我知道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如同我的二舅三舅几个姨夫。可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直到脚步声和车轮声越来越小,他们的身影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中秋时节的老街,那时会有桂花卖。黄色的叫金桂,浅色的叫银桂,它们被细稻草扎成小小一把,放在稻箩里摆放在街边,扁担横在地上,卖桂花的人就坐在上面,静静等待着爱花的人,他也不吆喝。

  某一天,母亲会买一束桂花回来,还会从菜篮子的最下面拿出一筒月饼。我们四兄妹一拥而上,闻着花香看着月饼。姐姐会找来罐头瓶装上水,母亲则小心地解开捆扎桂花的稻草,把它们一枝一枝插进瓶中。落下的桂花,母亲给我们每个人的手心放上几粒,我们掬着手放在鼻子下,相互望着笑。

  晚饭后不久,亮灯,母亲嘱咐我们关上门,要过节了!

  我们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围着大桌子不敢出声。母亲用顶叉把房梁上挂着的饭筝子取下来,从里面拿出那筒月饼,然后剥开白色的油纸,从中取出五个,余下的仔细包好,放进饭筝子再挂上房梁。我们坐在板凳上,人手一个月饼,慢腾腾地吃着,不忘相互看看对方吃得快慢、月饼还剩多少。

  母亲会在房间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这个月的家用已收到,中秋节我们都吃了月饼,一家人都很想念他。而我们四个,躺在天井的凉床上找流星,要么在房间里打闹,猜着永远猜不厌的谜语:麻房子,红帐子,里面住着白胖子。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老大一分家,衣服就要破……

  那个时候,我们懂的很少,我们很快乐。我们根本想不到若干年以后,会同谜语里说的那样,一个一个走出这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