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某户外团在内蒙古赤峰市大青山挖沟烧烤，涉嫌破坏脆弱的高寒草甸生态。户外团，这一户外圈中野蛮生长的商业模式，陷入舆论漩涡。

　　户外运动具备一定专业性，跟团更有安全保障。但是户外团缺乏规范的市场监督，很多参团驴友告诉记者，他们在徒步过程中遭遇过防火期点火、领队不专业、售后难落实等问题。有驴友感慨：“我只想找靠谱的一日户外团，却发现并不容易。”

　　野蛮生长

　　需求旺盛背后的低门槛

　　大青山挖沟烧烤事件，从上周末开始在户外圈里发酵。据记者了解，涉事户外团来自北京。

　　6月22日，大青山景区所属的赤峰市克什克腾旗万合永镇工作人员告诉媒体，确认事发地属于景区二期未开发区域，现场被挖了一条近5米长、20厘米宽的沟，在烧烤后已经将草皮和土回填。

　　当日，涉事户外团主理人在社交媒体上道歉,但是6月23日，涉事户外团主理人又在社交媒体发图，图片文字内容为：“不明白我们烤个肉怎么了？首先，事情是我们干的，我们挖了烤了吃了。吃完我们回填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羡慕了吗？我们都回填了，说我破坏，那上山把草甸走成土路算什么，就不该上山呗，真是的，就这么点事一直说。”

　　户外市场，在近年来蓬勃发展。资深驴友山人回忆：“早期户外团，大概在2007年之前，都是AA制的，驴友们一起租大巴。慢慢地规模越来越大，就出现了专门组织商业户外团的人。”

　　户外团是典型的周末经济，所以领队大部分是兼职。近些年，户外团数量暴涨，也是因为有些领队发现，这门生意没什么门槛，于是自己转做老板，运营户外团。

　　行业门槛不高，导致从业者素质良莠不齐。5月25日，山人在房山区与门头沟区交界处老龙窝徒步时，发现有户外团用枯枝、松针点火。“当时还在北京市森林防火期内,我们和其他路过的驴友当场制止，却遭到点火户外团领队强硬回应。”《北京市森林防火办法》明确，每年11月1日至次年5月31日为森林防火期，森林防火期内，未经批准不得在防火区野外用火。

　　在社交媒体上，越来越多的户外团自己运营账号。账号会发布徒步图片、视频引流，也会到驴友的帖子下面评论、互动,其中不乏户外动火的内容。有前往北灵山徒步的户外团，晒出卡式炉和火锅，称“吃得有点丰盛了”。

　　多数户外团，都有自己的小程序或微店，通过引流、拉群，然后利用小程序或微店，交费、报名。记者查询了北京几个主要户外团背后的注册单位,有的注册为运动公司，还有些分别注册为旅游公司、科技公司、文化公司、教育公司，甚至还有个人账号。

　　有些户外团，老板、运维、售后都是一个人，而领队是临时招聘的兼职人员。驴友波本透露，户外团领队并没有相应的资格证书。

　　安全隐患

　　不顾天气预警还闯禁地

　　波本参加了20多次户外团，她认为参团很有必要。“独自徒步是有一定危险的，很多伤亡事故都发生在独行驴友身上。报团，安全系数会高很多。”此外，自驾停车、取车，只能走环线，而乘大巴可以走穿越线，还降低成本。

　　今年5月，她参加户外团前往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大黑峰徒步。“出发前一晚，有团友发现目的地天气预报有‘中雪’。但领队在群里表示，可以正常出行。”波本得到消息，同天前往的另一个团，在查询天气预报后取消了活动。

　　波本的团既没有取消，也没有通知团友准备冰爪等装备。结果，当波本登上大黑峰，遭遇了厚厚的积雪，整个徒步过程充满艰险。“我遇到过非常好的领队，也有这次这样非常糟糕、不负责任的领队。”

　　同在5月，小卡报名户外团，前往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麻田岭，这是北京近年来最热门的徒步路线。距离北京足够远——单程约4小时，难度不高，最适合一日户外团。当天清晨，小卡发现天气预报显示目的地有雷雨。2024年6月29日，麻田岭曾发生雷击事件，一名北京女驴友不幸身亡。“大家就在群里沟通，换目的地、延期或者退款，但户外团老板不同意。大巴车上还有别的团，所以我们没有话语权。”出于安全考虑，同团的19人中有12人退团未上车。退团后，小卡希望户外团退款，但至今未实现。

　　波本和小卡都对户外团缺乏售后理赔机制感到失望。而山人则一语道破：“几乎所有的户外团都谈不上售后，如果真追究起来，很多户外路线涉嫌违规。”

　　《北京市长城保护管理办法》禁止攀登、组织游览未批准为参观游览场所的长城。但社交媒体上，还是能看见攀登插箭岭、箭扣等未开放长城的户外团招募信息。有媒体统计，近10年已经超过6人在箭扣长城意外身亡。2024年5月18日，三名大学生在箭扣长城露营时遭遇雷击受伤。

　　北灵山、东灵山目前对徒步活动也有严格限制，5月29日，北灵山所在的涿鹿县矾山镇和东灵山所在的门头沟区清水镇联合倡议，请驴友勿冒险进入未开放区域，不采摘野生植物。5月31日，清水镇又在其公众号上发文，重申灵山景区暂停对外开放，停止一切旅游活动。记者致电门头沟区文旅局，工作人员也表示，灵山景区还未开放。

　　但记者询问某户外团客服时，得到明确回复：“可以爬灵山。”

　　监管缺位

　　不签协议事后维权无门

　　在这个推荐攀爬灵山的户外团小程序里，完全没有提及目前灵山处于暂停对外开放状态，只有118元的报价和灵山的图文介绍。

　　现在北京出发的一日户外团，按照距离由近到远，大致价格分布在98元到178元不等。也有一些周末两日团，包含露营，价格从398元到588元不等。报价主要包括领队费和大巴费，另额外赠送保险。

　　记者就“突发天气状况如何应对”询问一个户外团的客服，对方回答：“有保险，领队会安排。”

　　记者询问另一个户外团客服，交费前是否需要签署协议，对方回答：“我们户外不签协议。”

　　还有户外团客服告诉记者，报名成功即视为认可线上协议。该户外团在线上协议中设置了大量免责条款，如“所有徒步活动均有一定危险性，队员知悉并自愿参加活动，如在活动过程中发生意外伤害事故，户外团不承担法律、经济和道德上的任何责任”。

　　这类免责条款在几乎所有户外团的报名页面都能看到，另一个团的措辞是：“本人知晓户外活动具有一定探险的性质，具有客观存在的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死亡、受伤等，也知晓在活动期间存在突发疾病的风险。本人自愿参加此次活动，同意自行承担和接受所有风险，并且放弃要求赔偿的权利，同时免除此次活动发起者、组织者和同行成员的赔偿及法律连带责任。”

　　北京真佳律师事务所范晓红律师告诉记者，根据《民法典》第1176条，自愿参加具有一定风险的文体活动，参与者原则上应自担风险；同时根据《民法典》第1198条，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负有安全保障义务，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驴友顾先生6月刚刚经历一次不愉快的户外团徒步之旅，因为领队失职，导致收队时间比预计推迟了4个多小时。但事后投诉、维权，却得不到妥善解决。“作为消费者，还是觉得签协议更正规。”

　　目前，户外市场处于自发、松散、野蛮生长阶段，缺乏管理规范和监督机制。山人建议：“主管部门可以先尝试建设一个官方的平台，让户外团去平台报备合规路线。”

　　（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