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姜伟
整理:晚报记者 马晟
凌晨4点,海拔4500米的珠峰大本营帐篷里,姜伟裹着泛黄的棉被缩成一团。帐篷外风声呼啸,氧气稀薄到连呼吸都像在负重奔跑,但掀开帘子的瞬间,银河正悬在8848米的山尖上——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四年间五次穿越进藏线、累计骑行数万公里,却依然对摩旅(摩托车旅行)上瘾。他叫姜伟,一个用两个轮子丈量山河的“90后”无锡骑手,朋友们亲切地叫他“大熊”。不久前,姜伟刚完成第五次摩旅之行,当别人问“孤独又危险,图什么”时,他说,他的答案永远藏在车轮碾过的褶皱里。
38天16000公里 摩旅是梦想更是执念
2018年买下第一辆雅马哈时,我从没想过会骑着它穿越阿里无人区。那时只觉得摩托车是通勤工具,直到2022年,我从无锡到喀纳斯,16000公里,38天,穿越12个省。在广西东兴的界碑前啃完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时,我突然懂了:摩托车是唯一能让我“零距离触摸世界”的方式。最幸运的是,我的职业相对自由,这让我有时间出门骑行。很多热爱摩旅的朋友,因为没有时间只能放弃,“每次出去就要半个月,家庭、工作都没办法顾上。”
很多人问我如何忍受每天骑行12小时的寂寞?其实当风声灌满头盔,反而能听见最真实的心跳。在海拔5000米的羌塘草原,我把蓝牙耳机音量调到最大,朴树的《平凡之路》混着藏羚羊的蹄声,像一场私人演唱会。在路上,偶尔遇到反向而行的骑手,我们会在交错瞬间竖起大拇指——这是摩旅圈的“摩斯密码”,意思是“兄弟,前面路好走”。就是这种感觉,让无数人为之着迷。我认识一位70岁的无锡大爷老陈,他独闯川藏线时说:“再不骑摩托车,这辈子就没机会了,这是梦想,也是执念。”
遭遇12级大风 200斤的体重都站不稳
摩旅从来不是浪漫的代名词。2022年穿越独库公路时,我遭遇暴雨。雨点砸在头盔上像小石子,路面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我不得不推着摩托车在泥水中跋涉3公里,直到凌晨3点才找到避雨处。2023年穿越新疆小草湖时,我真正理解了“敬畏”的含义——12级横风像看不见的巨手,把300斤的摩托车推得左右摇摆。我这个200斤的胖子,站也站不稳,只能紧贴着一辆大卡车骑行,最后躲进居民楼道,“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了一晚。
为了这份热爱,我每次投入近2万元。物流费、装备、食宿……这些开支对自由职业者来说并非小数目。妻子虽不理解我为何“花钱买罪受”,但总会默默帮我整理行李。她知道我每次出发前都会紧张,就偷偷往我包里塞巧克力。父母则从最初的反对到如今的理解,现在他们会在朋友圈转发我的骑行视频,跟邻居炫耀“我儿子又去西藏了”。
沿路无数惊喜 “两轮”的风景不一样
为什么喜欢?因为摩托车能去汽车到不了的远方。在滇藏线上,我曾拐进一个只有摩托车能通过的狭窄桥洞。在那里,一个藏民阿妈正在挤羊奶,见我探头张望,直接塞来一碗滚烫的酥油茶。她的汉语仅限于“喝茶”“你好”,但我们比画着聊了一下午。临走时,她往我油箱袋里塞了块风干牦牛肉,那味道比任何星级酒店的自助餐都难忘。
在西藏阿里地区的札达土林,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土林层层叠叠,像凝固的海浪。当地人说这里万年前是海底,现在却成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我特意绕路50公里,在土林深处支起三脚架,记录下夕阳下的金色石林。这段经历后来被我剪辑成短视频,在社交平台收获超10万点赞。
本月,我计划挑战第七条进藏线——克里雅古道。这条唐代商队走过的路,至今没有一个完善的加油站。朋友们说我“疯了”,但四年的摩旅经历教会我:真正的风景不在导航的终点,而在那些“差点放弃”的瞬间,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像在阿里札达土林,当我忍着高反爬上土丘,发现万年前的海底化石正与雪山对望时,突然泪流满面——天地浩大,而我的车轮,永远在路上。
记者手记
采访大熊时,我反复问自己:是什么让一个人四年五次闯进藏线?摩旅不是旅游,是每天与高反、塌方、横风搏斗的挑战。他给我看过膝盖上的淤青,也翻出了物流单上面密密麻麻的装备清单,对自由职业者而言是笔奢侈的冒险账。可当他聊起羌塘草原上藏羚羊蹄声混着耳机里的音乐,聊起札达土林里发现海底化石时突然落泪的瞬间,我忽然懂了——摩旅的瘾,是他治愈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