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每年的年三十一早，父亲便在院子里支起油锅，鼓风机呼呼地把炉火吹旺，母亲早将豆腐切成小方块或片状，等油锅里的油八成热后，父亲将豆腐放入油锅，边用铁笊篱翻几下炸至金黄，边朝屋内喊：“豆腐丸子团好了没？”

　　团豆腐丸子是家里小孩子的事情，奶奶将大块的豆腐放在锅里的铁箅子上蒸一下，去凉气，再将豆腐置于一旁晾到温热，用手将豆腐抓碎成泥，磕入鸡蛋，加淀粉、面粉、盐、味精、姜末，拌匀上劲。然后我们兄妹三个便开始团丸子，这团丸子也有学问呢，用力需均匀，奶奶团的丸子都一般大且品相好，我们兄妹数我笨，团的丸子有大有小，一点儿也不圆，最后入油锅前，奶奶都得帮我重新团一下。

　　我们兄妹团完了丸子便坐在油锅旁等着父亲“赏赐”炸货了，“都辛苦了，先尝尝你们自己团的丸子。”我们接过自己的杰作，边吃边猜哪个丸子是自己团的。等奶奶和母亲把腌制好的里脊肉和包好馅的茄盒、藕盒端出来，我们就更不敢离开油锅了，等这些荤菜“哧啦”下锅，我赶紧屏住呼吸，怕一张嘴哈喇子流出来了让俩哥哥笑话。肉在油锅里翻滚几次，父亲用笊篱捞出几块掂几下，等油控净了，炸肉也不烫嘴了，父亲将笊篱伸向我：“先尝几块，打掉馋虫，还得再炸一遍，等炸完二遍再吃哈。”还不等我吃完一块，俩哥哥的手趁我不注意，早偷走了笊篱里余下的炸肉。

　　我们长大后，生活条件好了很多，曾经的年菜也走进了寻常日子，但年三十白天家家还是要支起油锅炸一大盆年菜，奶奶说三十下午要用年菜祭祖，我提议，少炸点儿够祭祖就可以，别和往年一样，炸一天菜，把我也活活拴在家里，忙东忙西。奶奶一听，高声道：“你是这样说，等过了春节，一个个的都不着家，到了饭点谁也不想做，备下点儿年菜，想吃时放锅里热一下就行，年菜还是多多益善。”

　　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都成家立业，家里炸的年菜更多了，儿子家送一点，女儿家带一点，不变的是锅台前忙碌的父母和奶奶。这几年，奶奶年龄大了，父母很少让她帮忙准备年菜了，奶奶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吃饭得像客人一样劝着她吃，她说：“老了，不中用了，吃饭也吃不出香味儿。”

　　去年年三十，大哥招呼我一起团丸子，还特意告诉我，这次再团不圆不许带年菜回家，我噘嘴道：“奶奶做我的修理师，我才不怕呢。”九十多岁的奶奶听完忙坐到我身边，把我团过的丸子一个一个又团了一遍，说实话，人年龄大了，手眼不相随，奶奶都把我团圆的丸子团扁了，但哥哥和我还是一起称赞奶奶手艺不减当年，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吃年夜饭时奶奶说今年胃口突然好了，多吃了好几个丸子呢。

　　备年菜，备的是节后的食材，也备下了浓浓的亲情。一家老少一起动手做年菜，这香味儿里更多的是劳动的甘甜，让奶奶团丸子，参与备年菜，因为被需要也是人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