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唯
退休后,最令我尴尬的莫过于高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在任时,同事隔三岔五相邀打牌或去歌厅吼歌,我常拱手谢辞;朋友隔三岔五邀我去吃饭喝茶,我也多半婉拒。退休后,张目四顾,缭绕身旁谦恭带笑及议事之人散尽,似“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其抱怨他人,不如快乐自己,能把寂寞的生活,活出诗意,这才是本事。
退休后最大的收获是读了不少书。我们这一代被大量世界名著陶冶着心灵。如果说莎士比亚的戏剧和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为我们开启的是一扇世界文学宝库之门,那么普希金、托尔斯泰、高尔基、肖洛霍夫、奥斯特洛夫斯基们,用俄罗斯以及苏联文学广袤田野上的丰收,喂饱了与新中国一起诞生的我们渴求知识的胃。再有,翻开我们那时小学到高中的语文课本,哪一篇白话文不是新文化运动后产生的经典!于是,我们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座门窗全打开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每天忙碌之后,走进书房,面对书柜里满满的书,总有一见如故的真挚。沏上新买的茶,随手从书架抽本书,在茶香与书香的氛围里,一行一行时短时长的句子,久久地感动着你,抚爱着你,不动声色地沁入你的心底、血脉。在这种氛围中,一切虚名和饰物,都已失去效力,一切讥讽和鄙视,都已决然远去,少了一份功利,多了一份闲适,纯粹就是一种自我愉悦,自我消遣,自我放松,真正体会到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所说“有功夫读书,谓之福”。
过去我读的书比较庞杂,生猛不忌,没有什么纯文学和俗文学之分。现在的我比较偏向于纪实性的读物,如人物传记、游历笔记、回忆录等。如《路遥传》《沈从文传》《傅雷传》《陈忠实传》《李清照传》等。作家铁凝有段话让我颇有同感:“喜爱一个作家,是不能不读他的自传的,每当我读过他的自传后,就如同跟着他的人生重新跋涉了一遍。”当然,我不拒绝文学作品,在流派众多、风格各异的作品中,我有自己的选择和理解,既在形而上中思辩,也在市井中游弋。
毋庸讳言,退休后的精力远逊于年轻人,也难望中壮年项背。我的读书生活自会发生一些变化,大体是浅读与深读相结合。前者似“随便翻翻”,不求甚解,粗略了解各类讯息,扩大阅读量,充实知识面,旨在与时俱进;后者指的是阅读经典,熟读沉思,反复涵咏,铢积寸累,久自见功。我的这两种阅读习性得益于梁启超的读书经验:“一面要养成读书心细的习惯,一面要养成读书眼快的习惯。心不细则毫无所得,等于白读;眼不快则时间不够用,不能博搜资料。”
到了我这个年龄,还需要拿“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的道理去激励自己吗?我现在读书,就是能够把别人的知识、学问、道理,与自己主观的理解、感受,甚至是教训相结合,然后化天地为境界,化知识为格局,化学问为胸怀,化道理为智慧。这也是前辈们常说的读书一定要举一反三,从书本中读出作者没有解释清楚的事,或是启发自己要立即去找到另外一本书来读的愿望。读书人有善于独立思考的主动性,才不会成为一个死记硬背而不会学以致用的“书呆子”。
曾有不少人问我,退休后“适应吗”“寂寞吗”“无聊吗”?我的回答是,现在非常享受自己的赋闲生活,这种享受主要源于有充裕时间自由地读书,把它当作每天吃饭睡觉一样的正常事来做,无论是阅读本身,还是求知积累过程,最终取悦的是自己。这,恐怕就是读书的最高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