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保健周刊

越冬

  □潘新日

  “越冬”是老年人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听得多了,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习惯了,就顺着他们的说法沿袭下来。可是,这两个字,孩子们是不理解的,总是被搞得一愣一愣的。

  不难理解,那时候条件差,缺吃少穿,人们惧怕这个季节。不像现在,家里不是空调,就是暖气,一点也不遭罪,当然不会理解的。

  想想老辈人的日子过得也确实艰难,从春天忙到秋天,到了冬天就开始害怕起来。大雪封门,寒风会呼呼地从房子的漏风处钻进来,大人和孩子衣服单薄,冻得牙磕牙。最可气的是那双脚,因为没有棉鞋保暖,疼得要命,仿佛那双脚不是自己的了。

  我读小学的时候,还没有棉鞋穿,一双单鞋还露着大脚趾头。遇到下雪天,我们这群孩子就在稻草垛上打草绳,之后,把草绳缠在脚上,一直缠到膝盖,既保暖又不怕深雪窝。乡下,都是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现在想起来,就像电影里战士们打的绑腿,也怪好玩的。

  放学的时候,我们都要拐到化肥厂的垃圾场,那里每天都要倒很多已经燃烧过的煤灰。说是煤灰,可还有很多没有燃烧完的黑煤块,捡回去还可以烧。我们每天都可以捡好几斤,也够家里烧水、烤火用了。

  在我的印象里,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既寂寞又难熬。乡下没有什么娱乐,大人们就扛着铁锨到河沟里挖野藕和荸荠,以贴补家用。老人们围在一起在墙根下晒太阳,没有太阳了,就围在一个冒着黑烟的树兜边烤火,十多只干瘪沧桑的手伸出来,围成一个圆圈,回味人生,多少有点悲苦的味道。

  我们是不管那么多的,在学校打闹够了,回到家又跑到稻场上你追我赶地乱跑一气,也没有个主题,就是你挠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然后,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想想也是,没啥玩的,跑跑也是快乐的,最起码,打发了寒冷的落寞。给童年一点欢乐的记忆,多好!

  大冬天,青壮年劳力不会很闲,他们都到南乡修水库去了。听回来的人说,工地上可热闹了,到处是人欢马叫、红旗招展、喇叭喧天的样子。吃的也好,每天中午都有肉,早晚有干有稀,比在家生活好多了。

  我那时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也会和大人们一样,到工地上干活,也可以有肉吃,有衣服穿,还可以听大喇叭里的音乐。可是,每个人都是要面对现实,我们依然要面对寒冷和饥饿,吃着红薯干,喝着面酱子。八爷说,日子就是一个滚圆的薄饼,吃不饱也饿不死。村东头是豆腐坊和粉条坊,烧锅的老于头每天都要煮两大锅黄豆,柴火比较旺,黄豆都被煮得烂呼呼的,又香又面,入嘴几乎不用嚼就烂了,算得上是我们童年最好的美食了。于是,我们总是借机跑到那里,找一个人把老于头支开,我们便乘机溜进去,掀开锅盖,慌乱地抓几把揣进兜里,之后,跑到路边分着吃。多年以后,每当回忆此事,才猛然悟出老于头的良苦用心,感到他的善良和爱意。一个人要做到视而不见,该是多么得不容易啊!

  人,如此艰难,牲畜就不用提了。牛羊都是喂稻草和树叶,加餐都是心细的人家,在早春都准备好的,割的青草晒干,等大雪天搂出来喂它们,但更多的是喂稻草和树叶。

  越冬,有跨的意思,很多人都想尽快跨出这个季节,前面等着的就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