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山
最近,因为有事去了一趟乡下,就在望虞河一条支河的河湾处。我在一处空旷地停车小歇,一大片摇曳的芦苇迎面而来。望向远处,这片芦苇顺着河岸绵延生长,翠绿鲜嫩的枝叶充满生机。我小时候常与伙伴们在芦苇荡中玩耍找乐,或刈野菜充饥,因此无论在什么地方见到它,脑中都会浮起浓浓的情思。
我与芦苇的真正“结识”,算起来要在60多年前了。那是我入学的翌年,有一次老师教我们读《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虽然当时不太懂诗中蕴意,但觉得诗句很优美。老师告诉我们,“蒹葭”即是现在的芦苇。我想,能被几千年前的古人写入诗中的,一定是很美好的植物。
儿时,在无锡乡间,无论是房屋鳞次栉比的村庄,还是广袤无际的田野,人们见得最多的“野草”就是芦苇,尤其在蜿蜒曲折的河湖边,或是闲置不种庄稼的湿地里,芦苇生长得非常茂密,高大而有气势。离我家不远的较为宽阔的北兴塘河两岸和附近众多圩田里,就生长着约莫几百亩的芦苇,蔚为壮观。
每年春夏时节,芦苇荡就成为乡下孩子的丰收之地。立春过后,芦苇浅紫的嫩芽便会悄悄地钻出泥土,探出尖尖的嫩黄色脑袋。几阵温暖的春风吹过,芦苇就会疯长起来,快活地舒展它们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荡漾起绿色的波涛。这个时候,芦苇地里还会长出绿色、红色、白色等各种花草,吸引孩子们前来“采春”——打猪草、刈野菜。生怕碰坏嫩嫩的芦苇,大家常常光着脚劳作。有时看到经大风吹过的芦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便小心翼翼地帮它们解开。芦苇地里不仅有好多的猪草,还有我们爱吃的几种野菜。我特别喜爱荠菜、野芹菜,吃起来非常清香爽口。而到了夏天,我常与小伙伴一起到芦苇荡边的河中捕鱼捉虾,每次都有满满的收获。
芦苇荡也是我们尽情玩耍的乐园。各自打好猪草或刈好野菜后,大家会不约而同地聚拢在芦苇荡的空地上,或玩“躲猫猫”,或比赛摔跤,有时还会到茂密的芦苇丛中寻找鸟蛋。记得有一次,我们发现了好几个野鸡的窝,收获10多枚野鸡蛋,心中甭提多高兴了。还有好几回发现毛茸茸的雏鸟,有的小伙伴好奇地捉回家喂养,但没多久便死掉了,让大家深感惋惜。
在我的印象中,那时芦苇荡几乎随处可见,但大人们很少光顾,只在每年端午节前后,进去掰苇叶用于包粽子,那时场面就热闹了,人头攒动。更为壮观的,莫过于初冬收获季,几百捆甚至几千捆芦苇堆在一起,宛如小山丘,农民们脸上挂满丰收的笑容。当时,芦苇不仅可作为柴禾分给农民,还能出售给造纸厂制作纸张。有些手巧的农民,甚至能将苇秆编成苇筐,将苇穗扎成“芦花蒲鞋”,拿到集市上卖,以贴补家用。
20多年前,我家搬进了城,从此就很少见到芦苇了。几年前的秋天,我出差路过湖北武汉郊县的一处湿地,野生的芦苇无边无际,簇拥摇曳的芦穗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妙笔,把整个湿地装点得美轮美奂,令我颇感激动。而我平时与家人专程去看的芦苇,则在离无锡不远的常熟沙家浜。那里据说是目前苏南地区最大的芦苇荡之一,绵密起伏的芦苇、纵横交错的河港,共同构成了一个辽阔幽深、曲折迂回的“大自然迷宫”,让人叹为观止。难怪作家贾平凹说:“游了一次沙家浜,再也忘不了江南的这个古镇,记住了这片可能是中国最干净的水和水中浩浩荡荡的芦苇。”诚哉斯言!
芦苇虽平淡无奇,但我一直把它视作神交已久的老朋友,每次看见倍感亲切和温暖;又因其拥有顽强坚韧、乐于奉献的品格,更是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