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清
乡民爱竹,几乎每户房前屋后都有一块面积不等的竹园。每到春夏之交,一场山雨过后,村庄被浇得水汽氤氲,正适合竹子生长。一竿竿新竹,摇曳着青绿柔嫩的躯体,依偎着苍翠挺拔的老竹,汇聚成郁郁葱葱的竹林,莽莽苍苍。农舍在翠竹掩映下,显得格外清雅不俗。
前不久,去枣阳白竹园寺看竹。只见青青翠竹,比肩迭迹,漫过山峦,撑起一片青葱的时空。阳光从竹林的缝隙里透射下来,幻化出迷离的光芒。远远近近传来清脆的鸟鸣,衬托得竹林格外幽静。山风吹过,枝颤叶动,竹浪起伏,沙沙作响,海涛般轻轻叩击着我的心扉。独自沉醉其中,心旷神怡。
竹子是极其平常的,家乡的山山岭岭随处可见。然而,竹子又是极不平凡的,它早就参与了人们的生活。古老的《诗经》中有“籊籊竹竿,以钓于淇”的诗句;先秦《弹歌》曰“断竹,续竹,飞土,逐宍”,寥寥八个字,反映了先民削竹制作弹弓进行狩猎的场景。之后,竹子渐渐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竹竿可以建楼、造车、扎筏;竹笋可以果腹;竹条可以弯转成榻、编织成篮、雕镂成器;从竹子中提取竹纤维,可加工成服装毛巾等。苏东坡曾感叹:“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筏,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一日不可无此君也耶!”
竹子不仅是华夏文明一个醒目的符号,更是华夏文明传承的重要载体。轻便易于保存的竹片记载文字,发挥了“纸”的功能。很多学者认为古代用竹简和木简写成的书,是我国最早的书籍。编缀成册的竹简叫“竹书”,家信被称为“竹报”,“符竹”则用以交接兵权。
文人墨客对竹偏爱有加,宋代诗人刘克庄曾写自己“借居未定先栽竹”。东晋王子猷在别人的空宅院里暂住一段时间,也要种竹。有人不解:“暂住何烦耳?”他沉吟良久,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王维把辋川山谷中的一处房子命名为“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有一次访友不遇,隔墙看到友人家的一庭修竹,顿觉不虚此行,题诗云:看竹何须问主人?
小时候曾读过一篇叫《井冈翠竹》的散文,深为井冈山上坚忍不拔的翠竹所感染。古人种竹、咏竹、画竹、赞竹,其实是敬重竹的美德,敬仰竹的精神。你看竹子,四季青翠,节节向上,笑对风霜雪雨,清雅淡定……张九龄咏竹:“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杨载《题墨竹》:“孤生崖谷间,有此凌云气”;郑板桥写《竹石》:“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些生动的诗句,道尽了竹子清白、坚贞、顽强的品质气节。
门对一丛竹,那根根翠竹,自信、自强、自立,在阳光下闪着青玉般的光,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我在竹的气息里闲坐,用心触摸这来自生命深处的清香,每时每刻都能享受到惬意与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