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羽
西风一起天变凉,忽然就想起了御寒的神器。那天与妻闲着列数家用的御寒神器,真是多,琳琅满目数不清,有空调、热水汀、电热毯、电焐脚毯等。传统的火炉脚炉手炉以及汤婆子热水袋基本淡出我们的视线啦,说着说着,我口中忽然蹦出一物——草焐窠,妻子不禁一愣,旋即点头称是,说是草焐窠真的陪伴寻常百姓走过了许多年,是早先每家每户离不开的御寒神器哩。
上世纪六十年代上山下乡前,有过一段逍遥无聊的日子。一日,几位同学去某同学家小聚,兴致一来,玩起了文字游戏,指着屋里的物事随意小吟,记得曾指向屋角的一只草焐窠,我脱口而出“打油”道:“村姑闲将薪作材,编成囊囤鬻向谁?邻家老妪自欢喜,放置屋角暖三炊。”众人皆说贴切。
那年月,编制草焐窠是乡下的一项副业,乡下妇女都会编制,销路也广,因价廉物美,城镇人家没有不备此物的,用上几年,待稻草疏松“胡子拉碴”了,就扔弃更新。因而大街小巷到处有出售草焐窠的农妇,几角钱便可购得一只。我记得老家就备有两只,分别焐饭焐菜焐水,挺管用——饭煮熟了,锅往焐窠里一焐,不仅保暖,还有利于饭粒“伸个懒腰”,彻底“醒透”,这饭就变得柔软适口;如果笃了蹄髈煲了鸡,砂锅往焐窠里一焐,那肉啊鸡啊,会借得焐窠的暖热,焖得愈加香酥可口,俗话说的“千烧勿及一焐”是很有道理的。最管用的是家里吃饭有几茬人,那么,放在焐窠里的饭菜勿取出焐窠,晚一茬吃饭的人保管不吃冷饭冷菜。所以寻常百姓家是离不开草焐窠的。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猛,积雪达数寸,天气冷得彻骨。内弟在东北某大学放寒假来我们家小住,又得复习功课,却没有焐暖的器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冻得瑟瑟发抖,我忽然想起了焐窠这“神物”,便在内衬垫了旧棉衣,让内弟置双脚于其中,得以安坐复习功课。内弟坚辞不就,说是焐饭的焐窠怎可焐脚?我说,一只焐窠不值钱,冻坏了脚才是大事。于是内弟照此而行,一双脚得以保暖,全身随之热乎,这个寒假过得可安顿啦。以后我也取旧焐窠冷天焐脚,两脚生暖,看书写作笃定泰山啦。
下乡插队落户后焐窠照用,还用上了与焐窠相仿的草米囤。那是放大了的焐窠,上小而下大的圆柱状草窠,可放几百斤米,也有盖子,可存放大半年的口粮,是老乡们为我们知青编制的,往屋角一置,秋后分米的当口,雪花花的白米一灌,尖出囤口,心里就分外踏实。并且稻草囤装米,这米似有股稻草的清香,盖子一盖,通常老鼠也钻不进去。然则没有鼠患,却有虫害,开了春,蛀虫就开始在米囤里作祟,把米连缀起来,开始看着瘆人,老乡说,米囤生蛀虫好哇,说明有余粮嘛,再说,蛀虫不龌龊,吃着补,但看着蛀虫蠕动的模样,总觉腻心,拼命在河浜里淘米,把蛀虫淘尽。有一阶段,蛀虫来不及生成,米吃了个囤底朝天,盖因农闲时知青“吃大户”成风,同学串联来往,田埂上点点簇簇都是,别的没什么吃,就猛夯饭,来一次,米囤里的米就矮一大截,生生把囤里米吃个精光,怎么办?青黄不接的,只能向队长求援。队长笑道:“你们知青才是最大的米蛀虫。”说归说,救急的白米还是源源不断地灌进了米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