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潜航的日子

  □杨伟松

  前些天,战友微信群里,传出一张经典照片,是当年一位军报记者随潜艇出海期间在海下拍摄的:狭窄的空间里,三层的吊床上,依次躺卧着三位休更的官兵,或看书,或整理笔记,不同的躺卧姿势,相同的坚毅神态。

  照片在群里激起千层浪,散落于四面八方的战友们,纷纷浮出水面,你一言我一语,有回忆过去的,有畅想未来的,有斗嘴调侃的,甚至还有“打地鼠”“揭丑事”的,好不热闹。一时之间,大家仿佛一起穿越回了十多年前的军旅岁月。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就如奔腾的潮水,势不可挡,在白天,更在夜晚;在现实,也在梦里。

  吃饭:鲸吞模式

  直到如今,我还保持着“鲸吞”式的吃饭模式,那就是近乎于“倒进去”的。这样的习惯,发端于潜艇出海期间的就餐环境。在海上,无风也有三尺浪,在上下、左右、前后的全方位摇摆中就餐,是家常便饭。晕船呕吐是常态,但为了保持体力,为了使命任务,好好吃饭就成了一项“政治任务”,不管你饿不饿、有没有胃口,都要好好吃饭。战位上、过道中、机房里,站着、蹬着、坐着,进餐地点和方式可谓多样,可即便是坐在餐桌旁吃饭,也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因为一个浪头拍来,说不定就能让餐桌上的菜盘子齐刷刷地飞落到地上。为此,“快速解决战斗”成为最佳选择,“狼吞虎咽”也就成了习惯。当然,这也让人更深刻地体悟到一个基本道理:有的时候,吃饭还真不是仅仅为了活着!

  睡觉:绑在床上

  潜艇上的时钟是24小时制的,为的是防止出现对昼与夜的误判。要知道,在海下时间长了,有可能“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早些年,由于设计理念的影响,潜艇里面有限的空间,往往会优先留给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或武器装备,剩下的才考虑艇员的生活所需。因此,出海时,绝大部分潜艇人没有固定床位,实行三班轮流倒的作息制度,有点游牧民族的感觉,也就是三个人,共享两个床位。而床铺基本是担架式、吊脚式,宽度仅仅是一个人的肩宽,高度更是只有四五十厘米,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可以“头枕着波涛,在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但更多的是风高浪急,惊涛骇浪,这时候必须将自己牢牢地捆绑在床上,否则,滚落下来就会成为一个“反面典型”,有可能被战友们“摁在地板上摩擦”。

  快报:精神高地

  在海下潜航,当更,必须全神贯注,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同时,长时间与外界几乎隔绝,寂寞和枯燥是难免的,由此,每逢出海,战友们都会随身带些书籍。一本书,从头仓到尾仓,可以来回共享多次,等到返航时,原本崭新的书可能已经沾满油污面目全非了。为此,赶上远航或执行重大任务,在海中办一份“水下快报”的做法,应运而生。早年采用手工刻录,油印,搞不好就会弄得满手油墨,后来有了电脑、打印机,质量就上来了。关键还是稿源问题,独行在深海中,稿件内容只能来自每个人的“存储”以及海上工作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组织稿件,就成了重要任务。有一次,作为政委的我,去各岗位巡更,在三仓底,我动员一个优秀的电工兵,他十分难为地说:“政委,你让我干啥都行,写文章,对于我来讲,是天底下头等难事了。”受此启发,我便鼓励道:“你就以‘写文章是天下头等难事’为题,怎么想就怎么写!”如此这般“挤牙膏”后,当他在结尾长舒一口气地写出“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比杨利伟都伟大了”,我意识到,他或许正在实现其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自我突破!

  潜航的日子,已经定格成为历史。但是,让历史告诉未来,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吃的苦,更没有白读的书,这些都沉淀成了战友们坦然面对人世间一切的底气。最起码,若干年后,我们可以淡定地对后人说:想当年,我们也崇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