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央视播出了纪录片《风雨国学魂——寻找无锡国专》,在这部片子创作的两年间,编导曾7次赴茹经堂调研、取景、拍摄,这也勾起了我关于茹经堂的一些追忆。
茹经堂是近代著名教育家唐文治先生的别墅书院,位于无锡五里湖畔、宝界桥南堍的琴山之麓,占地10亩,属无锡市太湖鼋头渚风景区管辖。上世纪30年代,由原上海交通大学和无锡国专校友,尤其是无锡的一些乡绅、民族资本家,如荣德生先生等集资为祝贺唐文治先生七十大寿而建,1985年修复。茹经堂背山面湖,环境幽静,建筑精美,纪念馆面对五里湖,朱漆大门的门额上悬挂着陆定一手书的“茹经堂”匾额。整个建筑小巧玲珑,曲折多变,厅堂、书斋、亭廊及起居用房,一应俱全。展厅内设有唐文治先生与其儿媳俞庆棠先生(著名教育家)的事迹陈列馆。
20多年前,无锡国专校友会的许老先生托我接待一下他的学长李老先生,李老先生从上海来,要参观茹经堂。受托第二天上午10点多,一位西装革履、鹤发童颜、气宇轩昂、文质彬彬的老先生拄着“斯的克”,在女儿、儿媳的陪同下来到茹经堂。老先生一见到二楼展厅里唐文治先生的遗像,突然扔掉手杖,跪下号啕大哭,边哭边说:“有生之年总算见到先生了,死也瞑目了!”中午,在横云饭店请他们吃便饭时,老先生告诉我,他已90多岁,唯一的愿望就是来茹经堂看看,拜祭一下唐文治先生!他说,没有唐文治先生就没有他们这些人,当年日本侵华,唐文治先生不顾自己双目失明,冒雨走访每个无锡国专学生的家,动员学生随国专南迁,说是跟他走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下,就成亡国奴,弄得不好,连命都没了,即使家里没钱也没关系,国专不会让一个学生饿肚子!老先生讲到这里,又满含泪水地说:“没有唐文治先生就没有我们啊!”
2007年秋,我去北京通州张家湾拜访国学大家、红学专家冯其庸先生,冯老夫妇见到我很开心,冯老一直喊我阿侄!其时,冯老刚与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节目组去新疆考察,并带队考证了玄奘取经的路线。那年冯老已83岁高龄,在他的书斋“瓜饭楼”跟我聊了很多很多,他告诉我把书斋起名为“瓜饭楼”的来由:冯老小时候家贫,他觉得母亲用南瓜和米煮成的饭是他一辈子吃到的最好的伙食!冯老堪称是当今从无锡走出去的通晓“文、史、哲、书、画、戏”的全才。他是无锡国专教务长、国学大家、著名书法家(章草)王蘧常先生的高足,而王蘧常先生则是唐文治先生的大弟子,冯老与王蘧常先生也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冯老说,他在无锡国专学习时,唐文治先生年事已高,且双目失明,但仍坚持为学生上大课!当我问及没有唐文治就没有他们这一批人时,冯老很严肃地告诉我:“真的,没有唐文治先生,就没有我们!”2015年秋,应上海交大之邀,我代表无锡市太湖鼋头渚风景区所属茹经堂唐文治先生生平展示馆,参加纪念唐文治诞辰150周年研讨会时,我把这两个小故事告诉了大家,参会的学者、教授都感慨不已,纷纷赞叹唐文治先生的师生情!
2024年秋,一位美籍华人回国,专程从济南来茹经堂寻访参观,并想寻找其父在茹经堂的一些遗作。他叫胡果威,其父胡邦彦,系唐文治先生的弟子。胡果威先生记得,上世纪80年代中期,重修茹经堂时,他父亲曾写过一篇《重修记》的碑文,并放置于茹经堂内,现在却找不到了,而展陈的另一幅无锡国专校训未作简介说明,也是他父亲所写,因此特来查询和沟通。后来我加了他微信,请他把相关图片发给我,以便我们仔细查询。图片发来后,我仔细查看了两张图片,并答复了他一些相关问题,1985年无锡国专校友集资重修,并立碑《重修先师唐蔚芝先生茹经堂记》,由弟子王蘧常撰文、胡邦彦书写。我还告诉他茹经堂的变迁史和我们接收后的管理情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茹经堂被收归国有,曾做过鼋头渚派出所驻地,后又被淡水渔业研究中心借做过宿舍。上世纪80年代中期,经无锡国专校友会、上海交大校友会一些老先生们的大力呼吁,并在他们捐资捐物等协助下,于1985年将茹经堂室内分为两个部分,改造成唐文治、俞庆棠事迹陈列馆,后属无锡市文管委管理。上世纪80年代末,因文保资金不足,无法持续管理,市文管委主动向鼋头渚风景区提出,按属地管理的原则,转由景区管理。鼋头渚风景区自接手后的30多年来,每年都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力、物力来维修、保护茹经堂。同时,我也代表景区向胡果威先生表达了谢意,欢迎他今后有机会再来茹经堂。后经了解,胡邦彦先生确是唐文治先生的高足,而且是著名国学家、文字学家、书法家,而胡果威先生是美国著名的法学家、律师,更著有一本畅销书《解放之子》。
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由于茹经堂背山临湖,湿气较重,加之原有的展陈设施和展陈手法已经老旧、破损,展陈的名家书画作品出现破损霉烂的情况,因此我们专门请有经验的老裱画师把馆内陈列的名家书画作品大多进行了重新翻裱,著名画家钱松嵒先生的绝笔作品“鼋头渚万浪桥”也位列其中。多年来,茹经堂又在鼋头渚风景区的管理和维护下,进行了多次的翻修维护和内部展陈的重新布置,确保文物保护和展陈的需求,更是为了致敬无锡国专的创办人唐文治先生!
(太湖鼋头渚风景区管理处研究员 蒋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