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保健周刊

打瞌睡

  □潘 军

  8月6日,无锡市二中1961届初中毕业的同学在五爱小学举行了一个小范围的聚会,到会的有32位同学。会上一位柔弱瘦小的老太太的回忆发言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们那届学生一共有四个班,只有甲班和丙班有少数女同学,乙班和我们丁班都是“和尚班”,整个年级的女生大约才十来个。当时男女生的界限很分明,即使在同一个班级也不相往来,我和她不在同一个班,当然就更不认识。那位女同学如今头发花白,个子仅一米五左右,说起话来却干脆利落,而且语言极富情感。她回忆初中时,因为家庭经济困难,除了家务以外,还要摇纱、缝手套、钉伞面、为手帕缝边……干好多家庭副业以补贴家用。她说的那些家庭副业中“缝手套”,我是熟悉的。小学时我有位同学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家庭负担重,妈妈又没有工作,很困难。居委照顾他们给了缝手套的家庭副业。棉纱手套,当时的机器只能织手套,每个手指头的穿线结顶工作机器无法完成,只能靠人工。手持一根纤细的钢丝洋袜钩针,把一根纱线从已经织好的指头周边的几十个线眼里一一穿过,这就完成了一个手指的“穿线结顶”。一只手套五只手指,相同的工作要做五遍。当时12付手套称一打,完成了一打手套才能得2分钱。我们曾帮这位同学缝过手套,但往往个把小时还缝不完一打。当时2分钱可买2块豆腐,或者一斤韭菜,或者2斤细菜。如果家里孩子多,人人都投入家庭副业,收益还是可以解决一些问题的。但当时这样的副业不是每户人家都可以争取得到的。大人到居委去领货的时候总想多领点,但是交货是有时限的。有家庭副业的人家发动全家人每天干到12点,那是常事。有时为了赶时间及时交货,搞到凌晨两点多结束也是经常的事。所以这位女同学在上课的时候老是打瞌睡。

  她回忆了有关瞌睡的两件事。 一次是秦云峰老师上政治课,发现她趴在桌上瞌睡,便叫她起来问:“我讲到哪儿了?”那位女同学虽然十分累,很想睡,但是她哪敢真的睡着?她知道如果上课不听,不能完成学业那就是最大的浪费。所以虽然人趴在桌上,耳朵、思维却不敢懈怠。当老师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立即起立回答:“你刚才讲小农经济是脚踩两头船。”她的回答是正确的,但秦老师却没让她坐下,当时引起了好多同学的不满。另一次是裘安华老师上英语课,看她趴在桌上,以为她睡着了,便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轻轻盖上。其实她也没有真的睡着,感觉到老师像妈妈一样对自己的关怀便立刻坐正认真听课。以后她学英语特别用心,英语成绩一直比较好。

  听了这位同学的回忆,我很有一些想法。我一辈子从事教学工作,而且一辈子都是跟小学生、小学老师打交道。如果我在课堂上遇到学生打瞌睡,我会怎么做呢?我设想,在我年纪比较轻的时候,我可能会是秦老师的那种做法。因为我觉得,上课专心听讲是每一个学生起码的责任。打瞌睡,开小差,不专心听讲,那是不应该的。放任学生不守纪律,那就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打瞌睡,上课时分心了,让他站起来清醒一下,只要不侮辱人格,即使批评几句也在允许范围之内。但如果在我中年以后,可能我会找学生个别谈话,了解一下他为什么在课堂上老是打瞌睡。先了解一下原因,然后再想出解决的办法。

  我不敢想我会像裘老师那样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打瞌睡学生的身上。我经历了各项政治运动,看到了学生对老师的残酷批斗,看到了各派老师之间近乎疯狂的对立武斗,也看到了青年教师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与恩师恩断义绝的场面。我这一辈子看到的“斗争”远远多于相互的关爱,于是潜意识中觉得爱与资产阶级的缠缠绵绵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裘老师是老一代的知识分子,他们受的教育是爱满天下,以爱为教育之本,所以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爱护自己的学生是必然旳。教育的核心和本质是爱,离开了爱谈何教育?在我离开教育岗位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发现,与我们上一辈的老师相比,我对教育的本质竟是如此无知。严格要求是爱,但实实在在的关怀爱护更暖人心。那位女同学因老师的关爱而对英语学习特别上心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