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太湖周刊

粢饭、甑糕与洪洞软米

  □樊剑勇

  久居江南,早点品类如应景花事,目不暇接。然糯米不易消化,只十天半月触碰一下,最令人青睐者莫过于粢饭了。而我居地皆称之为蒸饭,遍查词条却无此小吃名词,后经友指点迷津:所谓蒸饭即为甑饭,后世讹为蒸饭。其实它是江南著名早点之一,与大饼、油条、豆浆合称“四大金刚”,正经的名称叫作“粢饭”。

  最早吃这物什还是外婆躬亲自制,而这做法也是极其简单易学:经水浸泡足的糯米上笼蒸熟,趁热摊在一方面巾上,将炒熟的芝麻用石臼捣成粉末再和上白砂糖一撒,取一根油条两折夹在中间,然后用面巾一裹、一拧,便告成功了。要点是饭必热,拧务紧,这是通常的做法,讲究些的掺以血糯、干桂花蕊,皆归于甜食。现如今惧血糖如虎,也有将芝麻白糖换成咸菜末的,只是油条始终还在,仿佛热狗怎么也离不开那根烤肠。吃粢饭时需一手紧持,不离片刻,有行人夺路时的匆匆,因而最适宜赶时间的工薪一族享用。

  西安是我的籍贯,前后去过三回。由钟楼而鼓楼,转角书院门。坊间食肆林立,“甑糕”当为一属。虽是摊贩叫卖,不见诸店铺有售,所谓物有品阶,而味觉是只论高下而不分贵贱的,故每回都要品鉴,这也与久居江南嗜食甜点不无干系。

  “甑”是一种很古老的饮食器具,分青铜、铁与陶制几种。甑糕的做法是将糯米、红枣或蜜枣以及赤豆等一起蒸制。当地所产大枣如黄河滩枣、陕北狗头枣等与和田玉枣一样饮誉海内外,因日照长而糖分极高,食之甘饴甜爽。家父在世时亦对之钟情,但凡赴陕,日必食之。他是一直念做“金糕”的,而赤豆枣泥色如紫金,我也因之讹为“金糕”有年。

  今年应友之约客居山西。晋陕毗邻,隔河相望,于我这样一个籍贯陕西而生长于江左的人来说,倒是别种乡愁异样解法,或也可心,便欣然而往。友人是做书店的,居处紧邻街巷,前店后宅,门脸始终敞开着。一位手推食车沿街兜售洪洞软米的小贩每日往返经过,终于引发兴趣买来尝鲜。这一试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甜腻处不输于甑糕。洪洞软米也称作小枣蒸软米或软米蒸饭,是用山西特产之黍米与小枣合蒸。米色金黄、软糯甜腻,加之金丝枣泥,热力催逼,至甜而味猛,以至吃吃停停,似在挑战味蕾极限。回头细想,虽好,却也不可常吃。

  食为民生之本,伊尹以厨技而位极人臣。烹饪之道乃取中庸之诸味调和。上文所述三种甜点一南两北,后两种专于甜味,唯独粢饭兼有蔗糖之甜,芝麻之香,油条之咸;而糯米吸附性强,刚好与油条之浮油交互作用。江南人讲究精致,不舍于平常一物,这倒真是江南人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