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太湖周刊

留在时光的山谷里

  □庄红蕾

  无意间读到一首写绿色邮筒的诗——“邮筒里有更多的花朵和草以及鸟声/它们躲在信封里蹦跶,或鸣欢”“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它会闪现繁枝茂叶/一些词语的雨水,让你获得葱茏”。这样的句子令我深深怀念起书信来。

  信,在互联网时代已成为老古董。只要手机在手,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候、以快速度进行联络。然而,在我尚不知手机为何物的青年时代,书信也曾雪片似地到处翻飞。我和远方的同学通信,分享彼此五光十色的大学生活。我也给家人写信,其中写给母亲的一封挺有意思。那年二十岁的我和一位女同学坐长途车去黄山,母亲拦不住却难以放下安全之忧,于是我写下慷慨激昂的信,颇有好女儿志在四方的气概。现在回望不禁哑然失笑,不就是去趟黄山嘛,搞得像英雄赴战场似的。可我感谢它真实记录了青涩的自己:尚未出过江苏省,憧憬广阔神秘的外界却心怀忐忑……后来自己也当了母亲,在成长的某些节点又给儿子写信。每次把信投进邮筒,会有希冀的鸽子在心底的天空飞翔;若邮箱里蓦地出现来信,那种欢呼的心情犹如麻雀在枝头跳跃。我很庆幸自己保存了大部分信件,它们留在时光的山谷里,成为随时可以开启的收藏。

  在更遥远的父辈时代,书信几乎是唯一可以远程交流的物件,我曾被父亲讲的故事深深打动。上世纪六十年代他作为江苏医疗队的一员远赴新疆喀什防疫,同行的一位镇江医生才新婚三天。他每天给心爱的妻子写封信,然而医疗队需巡回走动,每隔十五天才能集中收发信件。父亲说邮差是高大英俊的维吾尔小伙,他骑马而来,“哟呵”一声中潇洒地投下大邮袋。那位医生激动地去拿妻子的十五封信,同时寄上自己的十五封。那些夜晚他会甜蜜地读信、写信,而身处的草原又是绝美的背景。在父亲的描述中,我似乎能跨越时空看到那动人的场景:草原月色朦胧,远处有星星眨眼,风儿带着草香吹过来,真诚朴素、深沉久远的情感在默默流淌……

  后来,随着电子邮件的兴起,书信渐行渐远。原以为只是投递方式的改变,然而新技术一个个出现,即时消息、视频聊天等一统天下,少有人提笔写心曲了。有人也许会说通话不是更快捷吗?是,可在快捷的同时却生出大量止于浮表的交流,甚至只是一些碎片化信息。而书写是经过思路梳理的,更适合表达内心深层的情感和某些难以说出的话。如今,书信更多成为历史中的审美,诸如与之相关的文雅花笺和“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之类的句子。

  其实,无论哪种沟通方式,目的都是希望彼此更深地理解对方。手机发明的本意也许是让人们更快速、方便地联系,结果却往往是人与机连接得更紧密。有时明明两相对坐,可活在手机中的彼此却于咫尺间隔着天涯。将此番场景与谋面不易却情深意切的书信时代相比较,令人唏嘘。

  手机是有信号灯的,平时几乎察觉不到。然而,在黑暗中我们会发现灯光在一闪一闪,犹如萤火虫提着小灯笼飞来飞去。这亮闪闪的小灯也许在说:嗨,我在这里,请你看见我!我想,无论科技如何迭代,无论通讯方式如何演变,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呼唤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