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遥远的乡村光阴

  □吴云仙

  送弟弟去高铁站,途经琅玕山。琅玕山在我老家西南方向,约三四里地。自从离家后,几十年来未曾有机会走近。

  眼前的山葱翠如画,安静里透着秀气,已非记忆里开山采石,来往车辆不断运送着石头的热闹繁忙。这是恢复生态的可喜景象,可从前这里隆隆炮声里飞沙走石。你还别说,这炮声啊,是我童年时代乡村光阴的深深记忆。

  在那个缺衣少粮、物资匮乏的年代,没有时钟没有手表,人们对时间的掌握没有更好的工具,开采的炮声自然而然担负起了报时的作用,每天有着如闹铃般的提醒,使村里人的生活按部就班。听到炮声的奶奶会说:“10点钟,要烧饭了。”

  于是见她弯腰弓背,拎着菜篮子去河边淘米洗菜。父母都在田里挣工分,做饭的事就由奶奶承包。奶奶能干,一上午要做三家人的饭菜,忙得有时难免会错过,这时奶奶会问年幼的我有没有听到“轰隆隆”。其实即使错过也无妨,还有“备份”——天上的暖阳早早地偷摸着斜溜进家门,照在堂屋的泥地上,慢慢移动,越来越大胆地往里面闯。奶奶告诉我,当太阳光跑进家门一大步时,就是烧饭时间了。那时的我喜欢站在门口,看阳光里亮晶晶的点点浮尘,看它们忽多忽少,忽快忽慢,永不停歇上下翻滚。我伸出小手希望它们能落在我的手心,好让我看清它们的模样。太阳的起起落落,就这样代表着乡村光阴里的时间刻度,每个刻度有着不同的生活气息。

  乡村没有时间的光阴往往会模糊好多东西,比如说生日。我们老家有句话说:女子逢六,穿红着绿。意为女孩子出生在每月的初六、十六、廿六,便会不愁吃穿。我的生日正好是农历九月十六,所以我一直为这样的巧合开心,带着父辈、祖辈的祝福与期盼出生。他们期盼我衣食无忧,甚至期盼我大富大贵。直到四十年后的一天和母亲闲聊,她说:“你的生日应该是十五”。

  “啊!怎么会不对?”我很好奇。

  “那时没有钟表确定时间,只能推算。”母亲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相信母亲的感觉,因为结合外婆曾经不止一次告诉我的出生时的状况推断,绝对不会有错。尽管所有证件上登记的是当初带着好兆头的日子,尽管只是一个日子,对生活并没有影响,但我更喜欢真实。所以从那以后我按母亲确定的日子过生日,弄得先生总是搞不清,每年要解释一遍,估计先入为主,有些难改。

  乡村的光阴在缓缓流淌,有美好,有平淡,有些期望的日子,总会浅留心间。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大家庭里像过年一样喜庆,大人们边忙边讨论着什么,且言语里藏着笑意。我混在人堆里凑热闹,透过大人的衣角观察着,见一头大白猪嗷嗷叫着被抬出家门时,才明白是要到街上卖猪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此时小小年纪的我,心里倒有些不安静,想着难得卖猪是家中喜事,父亲应该会带些好吃的回来,饼干,糖果,或许会买几样,我期待父亲给我惊喜。美好的期待总是愉悦的,父亲笑嘻嘻地回来时,手里除了绳子扁担,胳肢窝里还夹了个纸盒。我尾随父亲进屋,眼睛盯住纸盒,巴望着盒子里神秘的东西能如我所愿。父亲打开盒子的心情好像比我更急切,他小心地把盒子打开,一手拎着取出的东西,一手拢着我说:“看看,我们买了小闹钟,以后就能看时间了。”

  ——哇,原来父亲将卖猪钱的一部分买了只晶亮的小闹钟,那不知要比糖果饼干之类美好多少!

  从此,我们家开始了有准确光阴的日子。这大肥猪换回的小闹钟啊,还教会我识数,教会我守时,伴我走过美好的乡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