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太湖周刊

勤人懒豆腐

  □吴云仙

  我在炕上看书,渴了,到隔壁厨房找水喝。

  老刘端坐在砖砌的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在锅里慢慢地搅动着。白桦林里透过的阳光,穿进屋内,照在他黝黑的脸上,发着亮。

  “老——刘,做啥子好吃的呦?”我拖着长音,学着老刘的四川话,和他打招呼。寻思着,今天晚饭做得有点早。

  “懒豆腐,有没有吃过?”老刘抬头看我,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

  “懒豆腐?都没听过,别说吃了。”我心中暗笑,怎么豆腐也有懒的勤的?

  听说过老豆腐、嫩豆腐、小箱豆腐、绢豆腐……就没听说过懒豆腐,我觉得名字稀奇有名堂。到东北农场没几天,新鲜的事儿可多着呢,这不,今天又冒出个懒豆腐。

  老刘从四川跑到东北来,因为瘸着一条腿,只能当农场的伙夫,夫妇俩手勤脚快,把每天的伙食调排得井然有序、津津有味。且说这农场实在太偏僻,买啥都难,老刘可不在乎,什么都能自己制作,譬如辣子粉、豆豉、五香调味,连筷子笼、苍蝇拍之类都是手到擒来,每天的下饭菜自然更加出彩,农场几十号工人都说,能在大山深处吃到老刘夫妇编排的菜肴,实在是一大福气,干起活来更加有劲啦。

  其实做懒豆腐是老刘预先就有的打算,那天他笑着对我说:“大姐啊,你如果闲的话有件事可以帮我做哩。”“做什么呢?只管吩咐。”我问。“仓库边上有好多黄豆,装播种机时不小心撒落的,捡点回来可以发豆芽吃,还可做懒豆腐,三元多一斤,浪费了有点可惜。我现在手头做的懒豆腐量少,不够大家伙儿吃呢。”

  初夏季节,雨后的阳光特别明亮,白桦树的叶子比昨天青绿了许多,农民们可以不看节气,不听天气预报,但白桦树叶子的大小,是掌握黄豆播种时机的最好参照物,这是他们经年累月摸索出的经验。头顶上回归的燕子又多了好几对,叽叽喳喳彼此呼唤着,回应着,忙着衔泥筑巢。工人们都开着播种机下地了。不远处,布谷鸟的布谷声声在森林与山谷间穿梭回荡。

  旷野的环境里,我独自感受着自然的美好,也体会着生活的不易。落地的黄豆,多的地方可以用双手捧,少的地方一粒一粒捡,踩进泥里的,我只能一粒一粒抠出来,泥土有些板结,豆子又藏得深,指甲抠得生痛生痛。因久未干体力活,两个多小时的捡豆子劳作竟也把我累得腰酸背痛。黄豆装满了两只不锈钢盆,我掂着掂着,小豆子们欢快地集体舞蹈着,唱着清脆嘹亮的歌,我几欲陶醉,想着,劳动多好,劳动成果多美,又牵挂起老刘的懒豆腐,不知到底是啥子东西。

  归途,河边的清风撩着我的长发,也撩拨着我对食物的渴求。边走,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黄梅戏《徽州女人》,里面有半夜捡黄豆的桥段,那不是表现女子的勤劳,而是表现她们太过寂寞、借此打发时光和抗拒情欲。所以想到现在的时代真好,现在的女人真是幸福。

  回到厨房,我把捡来的豆子按老刘的要求一分为二,一半发豆芽,一半听凭他做懒豆腐。

  记得那天老刘捧出了个豆浆机,笑嘻嘻说是给大家做豆浆喝。“咦,不是说豆浆吗,怎么变懒豆腐了呢?”我回过神来好奇地问。“其实和豆浆差不多,就是不滤豆渣,不点卤,所以叫懒豆腐,也有地方称合渣。”哦!我明白了,就是豆浆和豆腐之间的一种吃法。

  工人们回来后,听说有懒豆腐尝鲜,都欣喜着。一边聊着下午地里播种情况,一边听老刘继续介绍懒豆腐:“那懒豆腐啊,在我们四川和重庆一带的宴席上,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豆浆大火烧开后用小火慢慢熬煮,要不断搅拌,防止粘锅烧煳,我们老家,一般加菜干煮,菜干容易吸水,也可加青菜、韭菜等,加调料烧开,做成自己喜欢的口味,其实做懒豆腐一点也不能偷懒呢。”

  好一个做懒豆腐一点不能偷懒!是啊,种黄豆不能偷懒,我捡遗落的豆子亦然如此,老刘磨豆浆和烧煮懒豆腐何尝不是如此?我油然想起学生时代读的课文《千人糕》不也如此吗?没有勤劳的付出,哪来美好的果实?

  懒豆腐色泽洁白,味道鲜香,半干不干,健脾益胃助消化,既可当菜,也可当主食。我劳动了一下午,又是第一次吃,肯定要多吃一碗。工人们跟我一样,辛勤劳作了半天,渴了饿了,吸溜吸溜喝了个酣畅。

  勤劳的人们,多多享用懒豆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