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民

　　深秋的傍晚，天气有些冷，街景也甚显萧条。我们这一拨人刚从江南的一个山区乘长途车回到城市，准备从集散地各自归家。由于带的行李较为笨重，便各自打电话招呼出租汽车前来接应。

　　现在城市的交通真是方便，有纵横交错的地铁、蛛网般的公交线路，还有穿梭于城市每个角落、随叫随到的出租车。由于行李较多，地处偏僻，地铁和公交都挨不着，就叫出租车了。须臾之间一辆辆出租车便应召而到，停在我们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到我们老两口身边，二话没说，就把行李一一搬进后备箱内。我还来不及向他说明，杂沓的行李中有两盒乡下的土鸡蛋，得小心轻放呢。

　　汉子放妥行李迅即钻进了驾驶室，发动了汽车，头也没回，粗声粗气却又小心翼翼说道：“对不起啊，我在放行李时不小心碰倒了鸡蛋盒子，估计有些鸡蛋被碰碎了呀。我得赔偿呢，这样吧，就不收你们的车钱，作为补偿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啦。”

　　这样的事儿我是头一回遇到——出租车司机主动承担责任并且提出赔偿方案。鉴于此，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就说：“鸡蛋不会碎的，就算碰碎几个也不值几个钱，不收车费让你吃亏了。”他听后爽朗一笑：“哈哈哈，吃什么亏呀？车子是自己的，没有成本，闲着也是闲着，就算重阳敬老，义务送你们二位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嘛。”

　　他的笑语若一股“哗哗”的暖流直润我的心田，我说：“这事横竖不妥吧。”他回应一句“妥妥的”后就不再说话，专注驾驶。我听出他的口音像是徐州人，就问：“师傅是徐州人吧？”“沛县的，刘邦的老乡。”他纹丝没动，话语里充满了自豪感。

　　“哦，哦，原来是刘邦的老乡，正宗的汉人。离山东挺近，难怪也像山东人一样朴实豪爽！”我赞扬起了他。他也来劲了：“山东好汉我可比不上。我就是个出租车司机，凭劳力吃饭，参加了爱心车队，做些义务和慈善，方便老人和残疾人。现在江南人对我们也礼貌尊重着哩。”

　　说话间，车子已到我们小区门口，我再次要付费，他把手一摆，先期下车，打开后备厢，小心翼翼取出我们的行李，再次打招呼：“对不起，弄碎了鸡蛋，多担待点哟。”言毕便走入驾驶室，启动汽车。我再能说什么呢？暮色里只看到他厚重的背影，连相貌也来不及看清。回家，打开鸡蛋盒子，鸡蛋一个也没碎，只只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