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慷
马未都是著名的收藏家,他出版的书籍以细品藏宝为主。近期,读了他的新书《背影》,一反之前的写作风格,写作目标从物换为人,而且,侧重为“远去的背影”,我读来唏嘘不已,几度潸然。从出版页上看,2021年6月北京第1版,同月第2次印刷,第1次30001册,第2次50000册。这大体显示了这部作品的畅销能力,也预示着这些“背影”将存活于更多人的心目中。
其实,收藏界大师级人物马未都,深邃且有洞察力的双眼,难见其泪光闪烁。我甚至觉得他收藏的宝物已经辗转了多少故人之手,他早淡漠了人间生死,在意的是宝物的流传和精神的传承。直到有一天,他那久经沙场的父亲去世,他痛惜生死离别,泪如泉涌,“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过了天命之年后,他顿觉别人的生死就是自己的镜子,无论是“喜怒忧思悲恐惊”的七情,“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还是“色受想行识”的五蕴,“苦集灭道”的四谛,无不伴随人的一生。清者自清,亦可旁观者清。
《背影》是悼文的集合,读来让人在生的过程中领略生命之美丽、死亡之神圣。总以为,马未都接触的人大多非等闲之辈,而《背影》中忘年之交、莫逆之交、肺腑之交、患难之交、萍水之交、布衣之交,等等,大多存于亲人、名人、素人之中。他的笔墨是对逝者的感激,阴阳两隔,唯有纸笔可以尽诉衷肠。
可以说,《背影》中的二十五人,我熟悉的不多,仅有学者王世襄、哲人史铁生、画家陈逸飞、老人叶圣陶、播音员方静、作家刘绍棠、人瑞黄慕兰,知晓率不足三分之一。即便是知道,一些生动可感的细节,也是通过《背影》才了解。历史的翻篇快得几乎在眨眼间,那些好的细节留存下来,重新激活了沉睡已久的历史。马未都写到了父亲,一个与日本鬼子拚过刺刀的八路,一个建设新中国时带着孩子“闯关东”的老军人,一个一张卧铺票让儿子先睡实则自己坐一晚的父亲,朴实的细节勾勒人物的时代境遇。江湖客秦公,耳聋,凡不便立即作答的事情他立刻就聋了。这个罩耳倾听的模样,与古董商的身份不太贴近,却是真正艺术品的敬畏之形。仙者徐邦达生于清朝最末一年,长于民国,人瘦心清,一生任凭天塌下来也不挡吃喝,不挡睡觉,不挡研究书画。做一个纯粹的人,一辈子只关心一件事——书画艺术,能活到一百岁,是因为脱离了低级趣味,心无烦扰。
每个人物从正面到侧面,直至留下背影。初见与再见,瞬间即永恒。在马未都的笔下,不容置疑。他的书写,将每个看似了无生趣的人,每个特立独行的人,每个个性乖张的人……栩栩如生地刻画和呈现出来。那份情,平静得让人不敢不挂念;那份缘,在奔驰的岁月中记忆如昨。是的,面对他们,今天的人应该留下怎样的“背影”,才足够后来者玩味或挂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