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森度

　　西瓜是夏天瓜果中的王者，在人们最需要清凉的时候，西瓜以饱满的姿态，充足的数量，来到你面前，夏天是西瓜满市的世界。

　　一

　　那是远去的年代，我爷爷种田时，每年春天先在早熟的大麦田套种西瓜，到五月收完大麦，西瓜藤蔓已经气势昂昂地向麦茬上攀去。立夏前后的气温，你站在农田中，说不定草就从脚底下蹿出来了。这时瓜藤长得欢，十天就可以占领大麦田。放花、收花，结出小瓜都是计算好时间进行的，凉风轻吹，空气温润，瓜日长夜大，瓜田中滚满了西瓜。过了夏至，迎来小暑，瓜熟蒂落。骄阳似火的七月，农民收到最好的礼物，就是成熟的西瓜。家家户户堂屋靠壁的地上铺了一层麦柴，田上采回来的西瓜用不着平放，以免占很多地面，因为新鲜“硬扎”，堆起来近半人高。家里的孩子们围着叠起来的西瓜，东摸西摸，想数清一堆瓜。

　　农家夏天的中饭吃得很简单，八仙桌上碗筷很快收去。一个仪式开始了，八岁和六岁的小弟，在西瓜堆上挑出一个大西瓜，搬上八仙桌，湿布擦洗，一把雪亮的菜刀递到爸的手上，刀起瓜裂声处，瓜分两半，再分切下去，三角形的瓜块摊满桌面，薄皮红瓤黑籽，瓜汁淌到桌上，孩子们用两只小手才捧得住大块西瓜，送进口，汁水满嘴，两腮鼓着，当第二块吃完时，小肚子已经圆鼓鼓的，兄弟们比比谁的肚子圆？

　　孩子们的快乐，大人们看在眼里，都很开心。虽然常把炎夏说成是苦夏，也有甜蜜啊！夏天家里收获了很多西瓜，天天吃瓜是有“战略”意义的，你想，过去农村景象是“赤日炎炎似火烧”“农夫心内如汤煮”，酷暑苦夏总要有对付办法啊！每天下田干活，上午还有点凉意，下午必然挥汗如雨。家中有瓜，夏天不怕。中午吃，歇凉时再吃，好像把一天分成几段，热度就减去不少，凉意和瓜汁都给体内降温补水。树荫下吃西瓜，是农民最舒心畅意的时候。瓜，能吃到夏天“收官”阶段，农民有一手种瓜的本事，不愁“断粮”。

　　二

　　去年，来到新疆伊犁。伊犁的天空，似乎永远是湛蓝湛蓝的，一丝丝云彩悠闲地飘过，我们盼望，哪怕云彩浓一点点，也好遮住骄阳一小会儿。我们乘车赶路，好像被热浪推着走一样，游了薰衣草庄园和牧场，终于在霍城旁边的果园停下，满以为时至中午，要在这里吃饭了。

　　路旁的竹篱笆断断续续地把路和果园分开。果园主人迎过来，把我们引进瓜田深处的凉棚。棚顶上边的茅草和棚内用粗糙木板搭成的长条台桌，令人顿生走进原始农牧生活的感觉。中午的阳光猛烈刺目，我们甚至不敢抬头。看身旁，瓜，一色的绿，一样地在瓜叶下露出半个脸，“犹抱琵琶半遮面”。主人请我们摘瓜，脚踏进瓜田，瓜藤绕上脚板，似在轻吻远方来的客人，又像暗示你还往哪里去啊？脚边躺着的西瓜个个滴溜滚圆，赶紧摘一个，抱起走向瓜棚，心里已生出凉意。

　　瓜棚内，主人拿出弯弯的游牧民族常挂于腰间的佩刀，这让我想起南宋文天祥的“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以及乾隆皇帝为西瓜摊题写的“堂中摆满翡翠玉，弯刀辟成月牙天”。主人熟练地把大西瓜在台上转动了一下，挑选合适处，手起刀落，“翡翠玉”一分为二，剖面上瓜汁亮晶晶闪着光。片刻后，月牙般的西瓜块摆满台面，甜丝丝、凉沁沁，让我们个个快乐无比。红玉似的瓜瓤仿佛绽开的笑容，明亮、甜美，是伊犁为远方来客奉上的真诚、善意。

　　望着远处天山上的积雪，靠在清澈的伊犁河边吃着清甜的瓜，夏天火热的阳光仿佛也在我们面前退缩了。伊犁夏天留给我的印象就一个字：爽！

　　夏天，夏天，你往哪里去啊？

　　这里的西瓜要为你唱支歌，

　　又圆又大又甜噢，

　　都是你的阳光来培育，

　　请你放慢脚步走，

　　分别时候再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