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霞云
当春日的风带着醉意吹来,油菜花便开了。黄灿灿的颜色柔嫩又明艳,一大片一大片,尽情泼洒,像画家刘海粟先生晚年用活了的泼彩法,天地间都变得明丽多情许多。就那么被迷了眼,驻足欣赏,眼里是花,心里是诗。
人醉,蜂蝶也乱,这也是它们的盛会。乡下最多见的是那种小粉蝶,白色的、黄色的、橙色的……虽然体形不大,却特别多,在花间飞舞,也颇妖娆。一只蜜蜂绕着我飞,躲开去,一会又追来,也许是我在花间站久了,沾染了花香。在“嗡嗡”声中,一幕遥远又熟悉的场景闪现,愈渐清晰。
那也是个油菜花开的日子,我坐在门口看着一只蚂蚁发呆。虽只是个小屁孩,却也有很多烦恼,就拿昨天来说吧,我把小妹扔家里了,她是个“哭屁虫”,竟从床上摔下来,磕着了,被母亲一顿骂是躲不过的;还有今天早上,隔壁的小红穿着新买的红裙子晃来晃去,而我只能穿着姐姐的旧衣,像个丑小鸭……
这时狗蛋跑过来,告诉我一个秘密:昨天他吃到蜂蜜啦!我才不信,蜂蜜可是稀罕物,他妈妈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小气得很,肯定不会买。有好几次,他偷吃点家里烧菜用的绵白糖,就被他妈妈揍得满村子乱窜。“真的,我不骗你!”他吸了一下鼻涕,“我发现了蜜蜂的老巢。”见我眼睛发光,他更得意了:“我发现它的藏身地,就用棍子捅,你猜怎么着,没想到棒头竟然粘到蜂蜜,老甜老甜了。”他得意的模样,我可不想看:“哼,骗鬼去吧!去去去,别烦我。”见我不耐烦,他气呼呼道:“哼,本来想带你去看看,现在我决定不告诉你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如果好好说话,说不定真能吃到那甜甜的蜂蜜呢?可自尊心是不允许我低头的,我懊恼地踢飞脚边的泥块。
“嗡嗡嗡”,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蜜蜂,在我头顶盘旋,如和尚念经般。突然,一个念头跳出:“我跟着这蜜蜂,说不定也能找到藏蜜处呢,它们不是都喜欢挤在一起的吗?狗蛋发现的那个蜂子和这只说不定是一家的。”这时蜂子开始往西飞去,我盯着它跑了起来,追了一会,蜂子停在路边一朵野花上,我弯着腰喘着气,可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它。还没等我把气喘顺,它又飞了,我只得奋起直追。它向一片菜地飞去,高低不平的田间小路给追踪增加了难度,但为了吃到那甜甜的蜜,拼了!一不留神,“啪”地摔了个“狗啃泥”。此刻的我一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汗水粘着泥土,头发散乱。顾不得这些,我急忙爬起,蜂子呢?幸亏很快又发现了它的身影,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刚才那只。不管了,只要是蜂子,总是一样的。
追啊追啊,许是上天怜悯,在我感觉快不行时,那个蜂子停在了一片芦苇秆编成的帘子上,那帘子看起来有些时日了,搭在一排木架子上,已经褪色。只见蜂子钻进孔隙,我一阵狂喜。过了一会,不见它出来,我拔了根草秆,小心翼翼探进去,戳了戳,取出来舔舔,似乎有点甜味。
我觉得更深处一定有甜甜的蜜,于是又找了根细长的棍子,凑近孔隙准备二次采蜜。“啊!”嘴巴一阵刺痛,一摸,一只蜂子掉了下来。那钻心的疼啊,让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捂着嘴回家,一照镜子,肿得像个猪八戒。于是成了村里的笑话,街头巷尾,终于出了一回名。因羞于见人,我躲在家里好一阵子。
以后的以后,菜花开又谢,蜂子来又去,那个追蜂的女孩也渐渐长大。岁月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曾经的哭哭笑笑、别别扭扭,就像花瓣上滚动的水珠,不知什么时候就滚落了,或在阳光下蒸发了。当再次站在这一片金黄中,那远去的岁月似乎又回来了,并随着这香气在蒸腾。人是喜欢回忆的,或许,我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