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持续震荡的过山车式的气温，让人滋生出一种季节错落感。昨日还艳阳杲杲暖风和煦，木芙蓉粉嫩嫩霞光一般缀满枝头，翌日冷空气便倏然而至，寒气逼人。小雪这极富诗意与浪漫的节气，宛如一个清冷淡雅又内敛含蓄的女子，携一丝寒凉翩跹而来。《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此时的江南，虽未飘雪，但扑面的寒意也能让人瑟缩。

　　离开西北故乡已近二十年，故乡的小雪节气如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秦人般豪迈耿爽，岁月至此，总会有如蝶的雪花漫天飞舞，让我想起古人形容雪花的“碎琼乱玉”一词。小雪地封严，青菜窖藏鲜。每年小雪时节，父亲总会从街市购回各种新鲜菜蔬与大料，母亲则清洗好那口朴拙的大缸，将洗净的菜蔬层层叠叠铺于缸中，粗盐一撒，再抱一块圆溜溜的石头压住，倒入一大锅调料水，腌菜便大功告成了。学生时代的我极喜在小雪夜晚，与父母围炉夜话。火炉上炖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酽茶，铁炉烤箱里红薯飘香。馋虫袭来，我便飞奔至厨房，捞一碟“寒菜”，就着热薯大块朵颐，舌尖的甜暖醇香驱赶着冬之萧瑟寂寥，啜口热茶品咂出的都是岁月的静美恬适。

　　与一友人久未联系，语音接通的一刻，共同忆起那年小雪时节，我们一帮拄着拐杖坐着轮椅的“难兄难妹”，聚于残联微机室，从零开始学习计算机知识。当页面精美的网站被我们有模有样地设计出来，那一份喜悦与兴奋，仿佛突然间寻到了人生坐标。可友人随后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如惊雷在我心中炸响，当年待我这个外乡人如自家女儿的肢残协会杨会长，已于几个月前悄然离世。这位重度残疾、走路需借助双拐的老会长，曾经顶着凛冽寒风，为我儿子的入学之事四处奔走求助，还一次次带着我去各处面试觅职，最终虽因残疾过重而无果，但我对他那种把助人当成己任的大爱与悲悯，充满了敬意与感恩。在这个“小雪”而未雪的浅冬时节，我的内心碎琼乱舞，酸楚难忍，只为深情缅怀慈祥而善良的老会长。

　　“篱菊尽来低覆水，塞鸿飞去远连霞。”转动着轮椅途经一园子，清冷的月辉洒满大地，风摇晃树枝发出飒飒声，不由得想起唐代元稹的《咏廿四气诗·小雪十月中》：“莫怪虹无影，如今小雪时。阴阳依上下，寒暑喜分离。满月光天汉，长风响树枝。横琴对渌醑，犹自敛愁眉。”此诗可谓道尽小雪节气之三候：“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三候闭塞而成冬。”阵阵寒意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身畔虽无美酒瑶琴，可这一刻寥落萦怀，心间也储满了对往昔岁月的依恋与感伤。

　　小雪至，北风啸，窗外那株寒梅不知何时已露出花苞，心间陡然升腾起一丝暖意与安然。在季节更替中，时光飞逝往事如烟，可流年旧事里有着太多暖人之情与温馨记忆，足以驱走冬之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