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民

　　电视连续剧《繁花》一经播出，游本昌饰演的“爷叔”便火出了圈。

　　上海人称呼中的“老爷叔”，亲切又带着点世故圆滑，是对有些年纪又很有处世经验、喜欢做“出头椽子”的男人之泛称，并且这称呼辐射到了上海周边的江浙一带。我们这里也喜欢用“老爷叔”这个称谓。比方有家面馆叫作“老爷叔面馆”，有道家常小炒叫作“老爷叔肉丝”，前者与通常的本地面馆不同，打出牌子“现炒浇头盖浇面”，也就是每碗汤面的浇头不是预先烹调好的焖肉爆鱼类现成浇头，往汤面上一敷了事，每碗面的浇头都是现炒出来的，如炒虾腰、虾爆鳝，精致的一小盆，朝汤面上一盖，那面焉能不活色生香？后者“老爷叔肉丝”是笔者命名的，数年前一位上海亲戚来我家小住，偶献厨艺，将一盘寻常肉丝炒得色香味俱全，异常好吃，问他是哪个菜系的？他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那就叫‘老爷叔肉丝’”吧。亲戚抚掌叫绝，说是唯有“老爷叔肉丝”最是适合，因为只有“老爷叔”见多识广，才能炒出别样口味的肉丝。我向他取经，学会了炒这道寻常又不寻常的家常菜，而今不管待客还是自己享用，“老爷叔肉丝”是我的拿手菜和“绝杀”，想想也是啊，年岁日增，我也够得上“老爷叔”资格哩。

　　在日常生活中时常能遇到“老爷叔”式的人物。

　　一次农贸市场排队买散装的油面筋，队伍很长，大伙都争着购买“品相”比较好的货色，空且圆，用来烹调面筋塞肉最是理想。然而这些正品面筋不多时便告售罄。我在队伍里有些沮丧，准备退而求其次，买个头小些的货色，聊胜于无吧。正在此时，排在我前头的一位长者突然振臂一呼：“你们那，都是‘洋盘’（外行），实际上小油面筋多半是没有发透的货色，回去塞肉一戳即破，吃口也普通，倒不如买破碎的次品为好，次品面筋跟正品面筋一个样，用水一泡一发，又肥又糯，用来炒四喜面筋最为理想，不但省了掐碎的程序，而且价格是正品面筋的七折，又好又实惠。”这位“老爷叔”一语既出，众人顿悟，我也一下明白，“老爷叔”毕竟经验丰富，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平时炒青菜或其他蔬菜，总会掐碎几只正品面筋兑入菜中以增其色，那么买破损的次品面筋恰是价廉物美呢。队伍稍稍骚动了下，很快平静下来。不多一会儿，几大袋破损的次品面筋也售罄了，店主满面春风向“老爷叔”作揖道谢，说是他正担心破损的“残次”面筋没人光顾，这下可好啦，得感谢生活经验丰富的“老爷叔”现身说法，帮了个大忙呢。

　　笔者经常到体育公园的跑道上散步锻炼身体，发现跑道上经常会出现一个或几个“老爷叔”，凡有“老爷叔”的地方，必定会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形成一堆人、一群人，有说有笑，气氛相当活跃。我说的“老爷叔”年龄在五六十岁，体格健壮，一路笑谈一路行，时事政治、天下大势、社会新闻、家长里短、饮食男女都在其口中灿然生花。那些同样年龄的男女，甚至年轻些的朋友都会如小铁钉进入强磁场般围拢到其周围。我曾对其中一位玩笑说：“老兄很具领袖气质啊，天然的亲和力感染力，到什么地方都能一烙铁烫平哩。退休前在单位必定也是个头儿吧？”那仁兄爽朗一笑：“当了三十年工会主席，这牛皮可不是吹的呀！”我不得不膺服。有时我也会掺和在人群里听听闲文野章，看看“老爷叔”间或跟女练友打情骂俏，引得一片哄笑之声。我暗忖，活跃了锻炼的气氛和众人的身心，倒也无伤大雅。不过有一次倒教我领略了“老爷叔”的权威——一位贵妇模样的女子在跑道上遛狗，这狗突然拉下一堆狗屎，她竟然只当作没看见，继续在跑道上撒欢。好一个“老爷叔”，突然撇开众人，直取那狗和妇人而去，严厉斥责道：“你在跑道上遛狗已经违规，狗狗拉了屎竟然只当没事，你呀，看着长得漂亮，怎么所作所为一点也不漂亮呢？听着，第一，把狗屎揩取扔到垃圾桶，第二，立即把狗牵出体育场。知道不? ”女子想狡辩几句，这当儿“老爷叔”的“粉丝”们涌前来了，齐声助威。女子见势不妙，立即取出餐巾纸，弯下腰来，将狗屎揩捡了起来，满脸通红，牵着狗“得得得”一溜烟逃之夭夭。

　　我的个“老爷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