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民
夜雨蒙蒙,一辆白色的轿车准时停在宾馆门口,车窗开启处,露出女儿甜美的笑容。我和老伴相对一笑,便开门上车。旁边的老同事、老朋友们也纷纷露出了赞美的笑容——有道是女儿是小棉袄,诚哉斯言。那个初冬夜晚,密雨冷风,女儿和女婿一下班便驱车八十公里前来接我们老两口回家。在车上我闻到了汉堡的味儿,这便印证了女儿所言,为了不让爸妈久等,他们小两口预先备好了干粮,驱车前来接父母回家。唯如此,他们才安心。
那次是外市当年的老同事决定举办原剧团人员聚会,真是不易呢。记得数年前曾有过一次聚会,是一位离开剧团且事业有成的同事承办的,本欲续办,却因故作罢,此番云开日出,老同事便想再续旧缘。大家都已七八十岁高龄,欢聚显得越加珍贵,亦增添了风险。我和老伴赴会前,女儿就一锤定音:“晚上我们一定要接你们回家,你们单独在外过夜,我们横竖不放心。”我回答:“对方给我们开房留宿,住的是星级宾馆呀,条件一流,有什么不放心的?”女儿说:“我们不在你们身边,又是个陌生的环境,肯定心不定的。别多说了,到时开车接你们回家,这样更安心。”
在老同事欢聚的时候,大家的话题免不了谈及自己的小辈,这也许是老人们永恒的话题。数年前多半说的是自己的儿女这一辈,现在逾了“古稀”,孙辈长大成人,话题便自然而然延伸到孙辈的身上,间或掏出手机,展示一下孙辈的照片。我愉快地看到老同事们的孙辈个个光彩照人、英气逼人,并且多数都上了大学,显见大有“胜于蓝”的风采。回想我们这一批同事,当年在专业剧团摸爬滚打、常年巡回演出于小镇和乡间,还自带流动舞台。每人一根扁担,一头挂着铺盖,一头挑着帆布行军床,还携带着煤油炉子,风餐露宿,食宿简陋,非常艰辛。我的女儿就生养在小剧团里,婴儿时曾随着我们颠沛流离。我们请的小保姆在剧场后台的卸妆热水车的白铁皮上,烘烤她的湿尿布。几位带婴孩的同仁都这般操作,后台化妆更衣室内一片氤氲的尿布气味。好在同事们都理解且同情,帮衬着一道照料孩子。故而我经常提醒女儿:“你是剧团的女儿,毋忘当年的艰辛岁月,除了自己事业长进,更要孝敬长辈。”女儿答应了,所以此番她全力支持我们参加剧团老同事的欢聚,并于下班后偕同我女婿驱车接回我们二老……
初冬的夜色中透着丝丝寒意,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和高楼一闪而过,路灯和高楼的灯光影影绰绰,我的心里却暖意融融。我明白,我们现在老了,真的离不开小辈的照料——从今晚夜色开始,人生有了另一番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