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兴
近几年来,每逢除夕,我总会去附近的周新菜场买上10元钱甜酒酿和5元钱糯米圆子,为的是让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女、外孙来我家吃年夜饭时,能喝上一碗香气轻柔、甜糯适口的酒酿圆子。
我从小就喜欢吃甜酒酿。那时候,我家有6亩半水田。每年夏种时,祖父总要种上半亩糯稻,秋收时能收获200多斤稻谷。碾轧成糯米后,用于冬至做团子、过年蒸年糕,剩下的拿来酿制甜酒酿。
进入腊月,手脚勤快的祖母就忙活起来。她从米囤(一种用稻草编制,用来存放大米的容器)里掏出20来斤糯米,放在木桶里浸泡半天。捞出来后铺在蒸笼里,再将蒸笼摞到老灶头的大铁锅上,盖上蒸笼盖子,用大火蒸40分钟。待生米蒸成熟饭后,将其倒入预先准备好的竹匾里,并扒开散热降温。之后舀上三大碗温开水倒入其中,用手不停地上下翻动,使黏在一起的米饭一粒粒分开,直至用手触摸米粒时有一种滑爽的感觉,然后将碾碎的酒曲均匀地洒在上面,用手拌和。
完成以上几道工序后,祖母将一只已经洗净的小缸平稳地放入空米囤内,拿起饭勺把拌有酒曲的糯米饭一勺一勺装进小缸,再用饭勺轻轻挤压、按平并在中间掏出一个酒窝,淋入少许冷开水,然后盖上缸盖,在周围塞满乱稻草,起到保温的作用,最后盖上米囤盖。这样,做酒酿的所有活计就算完工了。
拌有酒曲的糯米饭经过两天两夜的发酵,屋子里便酒香四溢。祖母兴冲冲地来到米囤旁,掀开酒缸盖,拉开嗓门喊:“孩子们,吃甜酒酿啦!”听到祖母的召唤,我们一帮孙男孙女便聚拢到她身边,挨个从她手里接过盛满甜酒酿的小碗,然后操起汤勺,不停地往小嘴里塞,塞得脸上、鼻子上满是黏糊糊的酒酿碎屑。吃着甜而不腻、醇香生津的甜酒酿,红扑扑的小脸上都泛起甜美的笑容。
临近春节,祖母又做起了甜米酒,为的是招待节日里来我家做客的亲友。尽管自制的米酒看上去有些浑浊,且后劲很足,亲友们依然干了一杯又一杯,吃得好开心。正如宋代诗人陆游在《游山西村》中所描述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这样的春节走亲戚要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结束。
祖母去世后,我一连好几年未曾吃到甜酒酿。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尝试着亲自做一回甜酒酿,于是拿了粮油证,骑上自行车,去两里路外的风雷粮油供应站购得3斤糯米,还到市中心一家副食品商店买了一包甜酒曲。回到家里,凭着记忆,按照祖母做甜酒酿的工序操作起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时,我兴奋不已,觉得当下是万事俱备,独欠“时间”这股东风了。
在全家人的期盼和等待中,48小时终于过去了,可屋子里却嗅不到半点酒香。又过了一天一夜,那只酿制甜酒酿的瓷盆依然没有一丝香气溢出。我忍不住打开盖子查看,顿时就傻了眼。只见瓷盆里的米饭仍然还是米饭,而酒曲洒得多的地方已呈浅黄色并散发出阵阵难闻的酸味。不用说,这次自制酒酿彻底失败了。沮丧之余,我找出了失败的原因:制作过程中漏掉了一道关键工序,就是加酒曲前必须先加入适量温开水,将米饭揉搓均匀后再与酒曲拌和,否则米饭太干,难以发酵。
吃一堑长一智,我重新购买了糯米和甜酒曲,反复回忆祖母做酒酿的每道工序,并认认真真做到位。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回我终于酿出了一大盆醇香柔糯的甜酒酿。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平日里我会时不时买些糯米和甜酒曲,酿制成甜酒酿让孩子们解馋。寒冬季节,孩子妈还常常用糯米粉搓小圆子,与甜酒酿一起煮汤当早点。每当我望着3个女儿吃罢甜糯暖身的酒酿圆子,背上小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时候,心中便充溢着甜甜的滋味和酒酿醇香年复年、美好时光常相伴的满足感。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孩子们都已人到中年,也都有了各自的小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与老伴则重新回归“两人世界”。虽然已步入耄耋之年,可喜欢吃甜酒酿的嗜好却丝毫没有改变。所不同的是,因女儿和孙辈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当年顶风冒雪、骑车进城买糯米和酒曲的那股激情再也没有了。
现在如果想吃甜酒酿,我会去附近的农贸市场称一些散装的,或者去超市买盒装的成品。尽管买来的甜酒酿与自己酿制的在口感上没有多大差别,但总觉得缺了些购米买酒曲亲手酿制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