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

家乡的两道年菜

  □许铁军

  我的家乡在江南鱼米之乡的雪浪板桥俞巷上。每逢新春,那浓得无法化开的年味,便宛如心底的一泓温热清泉,潺潺流淌,暖透身心。这年味啊,不只是满桌佳肴散发的馥郁香气,不只是亲友团聚时的欢声笑语,它更是乡情的依凭、亲情的联结,以及那如影随形、绵绵不休的乡愁。

  每当年关将近,我总会满心虔诚、满心欢喜地烹制两道家乡的年菜——红烧东坡肉和鸭卷鲜扣碗。

  红烧东坡肉,承载着我童年岁月里最为珍贵与深刻的味觉记忆。遥想上世纪60年代,我跟着爷爷去亲戚家吃五簋酒,最后上桌的那道东坡肉,瞬间弥漫开的香味如同神奇的魔法,一下子就俘虏了我稚嫩的味蕾,从此在我心底深深地扎下了根。

  我一心沉醉于这道属于自己心灵深处的年味。犹记得爷爷在江南老家过年时做东坡肉的情景,他精心挑选的黑毛猪五花肉,被切成方正的大块,在铁锅中与各类调料尽情共舞。灶膛里,柴火熊熊,热烈而欢快,爷爷耐心地守在一旁,全神贯注,不时巧妙地调整着火候。历经漫长的等待,出锅的那一刻,红润油亮的色泽、醉人的扑鼻香气,至今仍在我的心头萦绕,难以消散。

  如今,大姑传承了爷爷的精妙手艺,而我也在执着追寻中成为大姑的“接班人”。我曾多次邀请大姑上门传授红烧东坡肉的烹制技艺。2024年春节前夕,我专程回了一趟老家,又一次向年过八旬的大姑系统学习了锡南地区柴火东坡肉的烧法。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大姑对火候、咸淡、甜度、软烂度、色泽的把控,以及上色、尝味、调味、紧汁、起锅、装盆的娴熟技巧,让我见识到了烧好一锅东坡肉的关键要领。

  一块东坡肉凝集了大姑几十年的烹饪经验,让许氏家族这道最有代表性的年味得以传承。这一天,我再次尝到了小时候雪浪俞巷的味道。与其说是味蕾的满足,不如说那是舌尖乡愁的释放。

  在历年东坡肉烧煮过程中,仍然会遇到一些难题与细节处理上的不足,我便虚心请教身为中国烹饪大师的学校同事,终于在理论指导下逐渐摸索出了自成体系的烹饪技艺。

  近些年,每逢腊月,我都会在家里烧上几锅东坡肉,除留存几块过年用外,其余大多数会在春节前,与夫人一起包装好送予亲友,在分享美味的快乐中迎接农历新年的钟声。

  再说这鸭卷鲜扣碗,其制作过程对耐心的考验可谓登峰造极。从最初小心翼翼地摊皮,到全神贯注地卷皮蒸熟、耐心等待冷却切段,再到精心装碗加上辅料蒸制,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全情投入,容不得丝毫的疏忽与大意。

  制作时,先要把铁锅烧热,用猪油细致而均匀地擦拭,随后缓缓倒入蛋液,蛋液以一定比例的鸭蛋与鸡蛋混合打成。眼瞅着蛋液在不断摇晃的铁锅中变成迷人的金黄色时,出锅,一张完美的蛋皮就此告成。接着,把搅拌得恰到好处的肉馅用刀板均匀地压实在蛋皮上,双手轻而稳地将其卷成条状,放入锅中蒸。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用筷子小心插入试探,肉质变得坚硬扎实,这一环节就算大功告成。冷却之后切段备用。

  制作扣碗时,将切好的鸭卷鲜整整齐齐地铺在碗底,放上精心处理过的草排、慈姑,加入葱姜料酒,用旺火蒸上大约半小时。这道菜的辅料选择多样,可以是肋排或草鸡,慈姑或板栗等。扣碗的造型更是极为讲究,当碗顺势翻转过来后,呈现的是孔雀开屏状,唯有如此,才能成就那地道纯正的家乡年菜。

  在这纷繁喧嚣的世界里,无论吾身在何方,寻觅那至臻至纯年味的脚步永不停歇,用心去珍藏那份刻骨铭心的真情。这两道年菜,不仅仅是食物,也是亲情的凝聚与家族基因的传承,是对家乡深情眷恋的美好载体,更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割舍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