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太湖周刊·文学

学工的日子

  □熊 涛

  在记忆的长河中,上世纪70年代的那段学工经历,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承载着我对那个年代、那群人深深的怀念与敬意。

  我家住在无锡惠山,中学就在如今的惠山古镇上。那个年代,学农、学工、学军是学校培养学生提升素质的重要方式。第一次学工,是在与学校同一条街的红旗造船厂,一家规模不小的国有企业。我被分配到电焊班,随后上了一艘在建的铁驳船。电焊班长老陶,中等身材,年近五旬,常年露天作业让他的脸庞显得黑黝黝的。他放下手中的焊枪,脱掉手套,摘下墨镜,冲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透着质朴的热情:“欢迎欢迎!”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开启了我一个月的学工生涯,也让我走进了一个充满力量与坚守的世界。

  造船厂的电焊班,是钢铁与火花交织的“战场”。阳光透过高大的厂房天窗,斑驳地洒在满是焊痕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金属气息,夹杂着丝丝焊条燃烧的气味。电焊工人们身着厚重的帆布工作服,衣服上星星点点满是被飞溅火花烫出的小洞。他们或蹲或站,围绕着巨大的船体部件,一手持着防护面罩,一手紧握焊枪,仿佛握着一支神奇的画笔,要在钢铁上绘制出坚固的焊缝。

  我突地涌出一股认真劲儿,找来两块零碎板材,学着老师傅的样子,尝试焊接作业。弧光时而闪烁时而熄灭,我有些紧张,手微微颤抖。旁边的老焊工见状,停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轻拍我的肩膀,耐心指导:“放松些,手腕要灵活,别让焊条和焊件距离太近,不然容易短路。”闻言,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姿势,重新开始焊接。弧光再次亮起,我从容了许多,焊缝也逐渐变得规整起来。厂房里,各种焊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激昂的劳动乐章。

  中午去食堂打饭,是我们每天的快乐时光。在这里,既能吃上品种繁多的饭菜,又能与同学“碰头”,交流信息。我最难忘的还有免费的酸梅汤,以及下午供应的点心,尤其是大灶上蒸制的山芋,清香诱人。

  电焊班为清一色男工,共九人。陶班长很会来事,某日中午,他拿出一张大钞,吩咐我去采买点心,十只惠山油酥饼。他特意嘱咐,不买惠山直街上的,不买锡惠公园门口的,要买天下第二泉旁山腰上那家茶馆里的,正宗!领受了任务,我便迈开双腿出发。从船厂作业现场到天下第二泉,约三里路,来回不到一个小时。

  当我手捧装满酥饼并浸润着油香的纸包回来时,现场爆发了一阵欢呼。工人们放下活计,擦擦手,聚拢过来,各自从袋中取出一只,坐下细细品尝。平时看似粗犷的人,这时候却像极了美食家:“今天的酥饼烘烤到位,馅料味道不错!”有的则喝一口茶,再咬一口饼,慢慢地品味。学工期间,这样的任务有好几次。以当时的条件,这种“下午茶”已是比较奢侈了。

  住大院子的我,平日里吃到的面食,不是包子馒头,就是花卷馄饨,见惠山油酥饼还是头一次。咬上一口,咸中带甜,交融在板油里的多层次奇妙口感,让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后来知道,这家的酥饼,已传承了好几百年。

  那段学工的日子,我看到了电焊工人们在艰苦环境中的坚守与奉献,感受到了他们对工作的热爱与执着,体会到了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质朴情谊。他们用双手创造着工业的辉煌,用汗水铸就着时代的梦想,而我,有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光,也让我收获了成长与感动。那些记忆,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