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山
今年四五月间,偕友人赴浙江、江西等地旅游,途经多处山区农村,见到层层叠叠的水田里,有老农赶着耕牛在犁田。耕牛颈挂牛轭,喘着粗气,打着响鼻,低着头使劲拉动犁耙,泥土便迅速向两边翻卷开来……见此情景,大巴车中的好多人特别是年轻人都觉得新鲜和好奇,而对我来说,这是一幅一直珍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广袤的乡村中,耕牛是农业生产的“主角”之一。因为那时尚缺少耕耘机、拖拉机等农业机械,耕牛便担负了犁田翻土的重任。与江南其他地区一样,无锡农村中的耕牛主要是黄牛和水牛两种。黄牛性情温和,力气小,耕地速度慢,但颇有耐力。水牛食量大,脾气暴躁,但力气大,耕地速度快。我们生产队就饲养了几头水牛。起先,这些水牛由一名年过花甲的牛倌负责饲养,后来这位牛倌患病死了,生产队长便安排由各家各户轮流牵到野外喂养。喂牛任务是按人口数量分配的,且循环轮值。若有牛轮到我家喂养,我就非常高兴,因为大人都很忙,总会吩咐我放学后赶着牛到外面去吃草。因此,牛不仅是农耕的好帮手,也成为我们亲密的玩伴。
那时,村上人家大多会把放牛任务交给家里十几岁的孩子。孩子们会约好一起到生产队划定的几块洼地中放牛,那里水草丰茂,三四个小时下来,准能让牛吃得饱饱的。这几头耕牛在我们的喂养下,都长得膘肥体壮,犁田时力气很大,速度也快。所以,我们常得到生产队长的夸赞。
放牛时,我们把牛赶到洼地后,就欢呼着躺到洼地旁边隆起的一块青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俯瞰翠绿农田,转头看着牛悠闲地吃草。在轻柔的微风吹拂下,我们常常不由自主地进入梦乡。不过,最大的乐趣还是边放牛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记得某年暮春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几个放牛伙伴约好一起野炊。按照约定,有带炊具的,有带碗筷的,有带大米的,有带盐巴的。我们把牛赶到洼地里吃草后,就在旁边的高坡上垒灶煮饭。不远处农田中的蚕豆荚已经饱满,我们就采来剥出蚕豆与大米一起煮。不一会儿,锅中便飘出阵阵清香,午餐很快煮好了,大家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感觉比家里煮的米饭好吃多了。
还有一次是盛夏季节,正值暑假,我们相约自带干粮,放一整天牛。夏日炎炎,稻田里绿油油的秧苗在阳光下泛着光,吃饱的牛儿悠闲惬意地在水中泡澡,我们则在浓密的树荫下抛玻璃弹子玩。中午吃过干粮后,我们到附近的瓜田里摘了两个大西瓜解渴,然后打盹小憩,直到太阳落山才赶牛回家。那个年代,小孩偶尔顺手摘点瓜果,淳朴的农民大多是不会计较的。
放牛过程中,最让人开心的时光是夕阳西下骑牛回家。这时,牛儿们已吃得肚腹浑圆,力气十足,我们骑在牛背上,或哼着小曲,或吹着口琴,天真烂漫、快乐无限。南宋诗人雷震在《村晚》中所写的“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正是此时最好的写照。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农业机械化的推广和普及,耕牛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今,耕牛在无锡农村已销声匿迹,本地小孩对牛的认知,多停留在牛肉香、牛排好吃、牛肉丸子筋道这些味觉体验上。古稀之年的我每每在外出差或旅游,见到辛勤耕耘、默默奉献的耕牛,既感到异常的亲切,又满是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