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太湖周刊

银发平仄

  清晨,手机屏幕微亮,一首《晨起观荷》悄然置于朋友圈顶端。诗作署名“老骥”,那是退休语文教师张伯的笔名。退休后,他仿佛一头扎进了墨香里,隔三岔五便晒出写在竖行信笺上的诗。这次配图是池塘里初绽的红荷,钢笔字迹在信笺上微微洇开,像停驻在旧时光里的灰蛾,轻盈地落在了数字时代的屏幕上。

  朋友圈里,如“老骥”这般诗人,日渐增多。有曾经在车间挥汗如雨的李师傅,如今在平平仄仄中敲打着另一种节奏;有桃李满天下的王老师,朋友圈成了他新的讲台;有走南闯北记录时代的陈记者,诗句成了他重新描绘山河的笔。“老周”退休前是某机关领导干部,如今成了“桑榆诗社”的群主,拉群结社,热情洋溢地张罗“每周一题”,那忙活劲儿,竟堪比在职。群里讨论起某个字的平仄、某句诗的用典,引经据典,争论得面红耳赤,仿佛当年在决策大事。

  他们的诗,是生活的切片,夏荷冬雪、秋月春风,四时流转皆可入韵;老友重逢,浊酒一杯,《重逢歌》便流淌指尖;小孙子蹒跚学步,瞬间定格成《稚孙试步图》。甚至窗台攀缘的凌霄花、老伴熬好的一碗绿豆汤、午后一阵穿堂而过的凉风……都能触动心弦,化作笔端流淌的诗行。

  “老骥”是我忘年交。他发过一首《忆母擀面》,诗中写:“腰弯如弓汗如珠,面杖翻飞雪浪铺。倚门小儿涎欲滴,馋虫拱得小肚鼓。” 那朴拙的烟火气和深藏的孺慕之情,瞬间击中了我。我留言道:“张伯,最后两句,看得人鼻子发酸。” 他回复了一个流泪的表情。后来他告诉我,那首诗写完后,自己竟也独坐窗边,望着天空,悄悄淌下两行泪来。

  这些诗,并非孤芳自赏。他们彼此间那份郑重其事的互动,尤为动人。一首诗发出,点赞的“大拇指”与“玫瑰”迅速排成长列。更珍贵的是那些细致的评点:“老哥,‘风摇竹影乱’的‘乱’字妙,活脱脱的风势!”“贤弟此诗意境开阔,唯觉第三句平仄稍欠,或可再推敲?”……在这字斟句酌里,我读懂了他们深藏的渴望:并非掌声,而是被郑重地“看见”。

  (王承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