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太湖周刊

陈墅的集

  □於建东

  相对于陈墅老街,陈墅农贸市场可以算作是新街,这里是陈墅集市的地方。

  陈墅的集定在农历逢二的日子,也就是每月的初二、十二、廿二。据当地村民讲,陈墅的集应该是当地仅剩的一个大集了。

  优味手工包子水饺铺开在集市的弄堂口。早上六七点钟的样子,蒸笼冒着热气,油锅里飘着香沫子,蒸和炸已然成了乡下早餐的主旋律。一只大黄狗吐着舌头在门外转着圈,馋得不行。老板熟络地招呼着每一个在铺子前踌躇的客人,他会问“麻团韭菜合子油条煎饼你吃哪样”,这似乎不是一个多选题,倒像是一个单选题,更像是一个必答题,让你忘了旁边蒸笼里还有蒸饺、菜肉包子、糯米烧卖等选项。这种难以拒绝的热情往往会改变你的初衷,进而成为他的一个新主顾。蒸饺一小笼十个只需五块钱,我决定买上十个,让它们去和豆腐脑摊子上的豆腐花组一对早餐搭档。

  弄堂足够宽敞,两边停放着各色各样的代步车辆。不同商行里卖出的电动自行车牌子多得超乎你的想象,雅迪、爱玛、小刀、新大洲……用老百姓的眼光来评判,那就是图个方便快捷省事儿的工具,新旧、美丑、功能都在其次。老年人的电动三轮车被统一刷上了“已检”的字样,不知道是检了人还是检了车。

  集市里,鼠药的叫卖声格外高亢,压过了其他声音。“不怕老鼠多,就怕没有老鼠。老鼠吃过闻过,保证老鼠死光光、死透透!”提前录制好的几句低劣台词滚动播放着,鼠药贩子不厌其烦地宣扬着自家鼠药的优质与神奇。鼠药固然难登大雅之堂,然而小贩的叫卖声确是烟火人间的鲜活注脚。没见过老鼠很多年了,不过关于鼠药和鼠药的叫卖声,让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某个现象或事物是否存在,是可以通过其他物象来感知的。即便你没看见老鼠,但只要有人来集市卖鼠药,就说明老鼠是客观存在的。从一个事件去反观印证另一个事件,是我们观察认识世界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之一。

  戏剧性的是,鼠药摊的斜对面是个看牙病的游方郎中。现在不兴说包治百病了,但祖传秘方还是必须炫耀的。一个牙痛的病人托着腮帮子听得愁眉苦脸,满眼迷茫。一旁的牙医还在努力地游说:“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绝对没问题的!”再过去一点是一地的农具,锄的、刨的、割的、砍的、剪的、掘的,外来务工人员的融入给这个小地方带来了很多稀奇好玩又好使的农具,同时也带来了名目繁多的农作物。西瓜价格已经降到了五毛或一块一斤的水平,产自四面八方的西瓜还在不断涌入,汇成一个瓜瓜世界。“包熟包甜,买二赠一,不甜包换!”瓜贩叽里呱啦,语速快得不容你有质疑或反驳的机会。再往里走,磨剪刀的、修钟表的、挑鸡眼的、打麻油的、烧卤菜的,还有提着几个竹篮到处穿梭的,被逮住问价的那位说:“便宜你了,就你的价,拿去!拿去!”可惜客家没买他的账。

  蛋类、活禽、时令水果算得上是这个市集里的大宗商品,商贩们都在利用各自的优势,大打价格战,混乱中还不忘记压一压秤头。一些兜售自己钓的野生鳝鱼、龙虾、甲鱼的,遇到合适的主顾恨不得连盆带篓子都给出去完事,在他们眼里,这不啻是一笔天降横财,尽早落袋为安才好。一对贩卖对虾的中年夫妇,男人卖力地吆喝“十五块一斤”,买家大多凑个整数买十块的量。于是奇怪的事发生了:每每客家说“来十块”,男人往秤盘里放进若干对虾后,报出的价格都是十块三毛,大家不免怀疑他的秤有猫儿腻,但自始至终没人去拆穿和计较,许是都顾念其生计不易吧。市集的场景决定了商品的档次和价位,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里,隐含了多少的辛劳与苦乐、不甘与无措——从这个意义上讲,偶尔耍点手段,似乎也不为过。

  生活总是不计得失后果地向前奔忙。紫杉路和陈戴路中间的千里马大道,是陈墅市集蔚为壮观的一面。上百个临时摊点夹道而列,服装和家纺占据了大半的空间,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家具和花木,构成集市的重磅内容,而药材和观赏鱼,则是集市的点睛之笔。八点左右的辰光,通道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晒不退百姓逛街看稀奇的热情。农历六月的乡下是晴朗明亮的,脚步和人声、嬉笑和嗔骂,结成忙乱而温情的画面,而四处游走的麻油香味,恰恰又是一剂沁人心脾的夏日清凉方。大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奔放和撒野了,关于人性的光芒和潜质,在这不需丝毫掩饰的乡野中大放异彩。

  我想,在经济持续发展的江南农村,已然不再缺少市集中的这些物品了,那么,是什么让人们迷恋于此呢?萨特所指的存在的虚无性,终究应该是论证了存在的真实性吧,因为一切虚无的存在,似乎才是现实存在和需求的终极呈现与最佳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