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晓跃 文 |
历来有水木清华一说,可读完开春君的新著《水草书》,又有了一种新悟觉:水草也清华。
水草,自然是那些生于、长于水的植物,它们大多现身于苏北里下河地区,一个叫着时庄的周边有名的河流和无名池塘。那些大大小小的浅水,曾睁大着明亮眼睛,闪烁着开春君年少的身影,那些与水相依的种种植物,曾用各自的柔情,开启了开春君的心智。乃至几十年后,开春君的笔墨触摸那些水草,水草株株活色生香。
田田的荷叶、紫白的菱花、带刺的芡实、圆圆的莼菜、纯净的蓝花,甚而在一片绿色稻田中高昂起头颅的稗草,以及生命力极旺又极易泛滥成灾的水葫芦等等,都以各自的生存方式,竞相绽放出属于生命的美丽。于是水里就有了它们的故事,它们的故事也就折射出水的波光。
因为有水,便觉清幽,又因其或漂浮于水面,或玉立于水中,或深藏于水底,便有了一种光彩。水生植物的“清华”,除了它们外在的表象之外,还更多地蕴藉着民族文化的特质。
荷花,民间尊之为“六月花神”,曹植推它为“群芳之首”,宋人周敦颐则盛赞其是“花中君子”。常人喜欢荷花,除了荷花自身的清丽可人之外,还有该是“红花莲子白花藕”的美味吧;而骚客偏爱荷花,看重的则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精气神儿,是洁身自好的风雅,是不随流俗的风骨,是荷花与生俱来的种种风情。
“莼鲈之思”的旧事耳熟能详,因为一枚黄叶的飘落,客居他乡为官的张翰,情不自禁想起了江南,想起了鲈鱼,想起了莼菜,于是弃官位于不顾,决然回归故里,回至家园。在江南,在苏北,莼菜像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印迹,实在普通不过了,“红梗绿叶,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占满了整个水面”,而今它却早已超越了水生植物的自我,成了思乡的一张名片。一种情怀物化于莼菜,飘零于水面,千年不变。
没想到芊芊的水芹,从《诗经》中走来,却走出了别样的意味,“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泮水”,泮宫之水,鲁人读书之处;只有“采芹”插于帽上,祭拜孔庙,方算读书之人。如许的传说,陡然让水芹平添了几分书卷的气息;而《吕氏春秋》中所说,“菜之美者,云梦之芹”,更是将其提升到一个高度。窃思,假如“云梦”不是地域名号的话,那又可以撩出多少士子的情丝?
苍苍的蒹葭,听懂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不可及的怅惘;参差的荇菜,听懂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不动摇的衷肠;风起之处的青萍,诉说着他乡之客的愁思,刚柔一体的满江红,空怀着满腔的壮烈。
这些水生的植物呀,如同一个个可爱的精灵在《水草书》里跳跃,随之跳跃的还有开春君未泯的童心。
“夏日的新荷,光鲜洁净,绿意盎然……一些或红或绿的蜻蜓、豆娘前来参观,它们或许是被这荷塘满目的绿迷住了,绕着圈不停地飞,飞累了,就在新冒出的小荷尖上落下它们的小翅膀,歇歇脚……小青蛙也从水里冒出头来,双腿一蹬,奋力一跳,一下子便跃上了荷叶的表面,随之溅起的一串水滴,滴溜溜地汇聚荷叶的中心……还有一些黑脊背的鱼,在荷叶撑起的太阳伞下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全景式的夏日新荷图,动感十足,一派天然真趣。文字的干净,缘自心灵的无尘。心自在,文自在。
“春天的时候,小汪塘里会有一些黑色的小蝌蚪,成群结队游来荡去,像是孩子在水边读书,一不小心把书本上的小逗号抖落到水里,泡得老大”,循着这样的文字前行,想象的翅膀便会在一片清朗的天地里飞翔,心也为之而清爽。
感谢水草,是她们引发了先民“采呀采呀”的咏叹,那咏叹,唱响了华夏几千年的文明天空;感谢开春君,是他对水草“知根知底的亲切”,用“清水出芙蓉”的笔墨,使她们散发出清明的光亮。
《水草书》,韩开春 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2019年4月第1版,定价: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