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二泉月·文学

关于《牵风记》的通信

  | 张守仁 文 |

  编者按: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委员会于8月12日公布了十部提名作品,分别是葛亮《北鸢》、孙慧芬《寻找张展》、梁晓声《人世间》、陈彦《主角》、叶兆言《刻骨铭心》、刘亮程《捎话》、李洱《应物兄》、徐怀中《牵风记》、徐则臣《北上》、叶舟《敦煌本纪》,并将于8月16日公布最终获奖的五部作品。本文是著名作家、编辑家张守仁先生写给《牵风记》首发编辑徐坤的一封信。本版特刊发此信,期盼老作家徐怀中的心血之作、超越之作《牵风记》最终能够赢得大奖。

  徐坤:你好!

  给你写信,是因为战军和你编发了徐怀中的《牵风记》,使我夜不能寐,领略到了当代文学的一座高峰,既对这部作品欣赏不已,又对你们卓有成就的编辑工作感激不尽。

  我已是一个八十六岁的耄耋老人。自从二十岁前阅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之后,就爱上了文学和文学编辑工作。我从1953年起就在人民军队里给首长当译员,因此一直关心着国内外的军事文学作品。经过多年的阅读和研究,我认定:好的军事文学一定要从战斗、战役的烦琐描绘中摆脱出来,把重点主要放在塑造人物身上;塑造了个性化的、多侧面的、有立体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才能震撼读者的心灵。纵观中外军事文学史,从《国殇》《战国策》《史记》到古希腊的两部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到俄国《伊戈尔远征记》《战争与和平》、苏联《静静的顿河》,到美国《丧钟为谁而鸣》《永别了,武器》《巴顿将军》,再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苏联作家鲍里斯·瓦西里耶夫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些文学作品多么充满魅力,牵动人心。军事文学高度集中了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自由与奴役、矛盾与冲突、残酷与胜利,极具撼天地、泣鬼神的艺术力量。

  正因为有如此认识,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斗胆编发了揭示军队内部矛盾和腐败的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稿子是我向存葆约写的,坚持己见,以头条发表。出版后竟有74家报纸抢着连载,全国有60多家剧团把它改编成话剧、歌剧、舞剧、京剧、评剧、曲剧……有8家出版社出版了这部小说的单行本,累计印数达1100多万册(据我从英文版《海明威传》上知道,享誉世界的《老人与海》当时在美国发行了500多万册,印数仅有《花环》的二分之一)。《花环》还被译成英、法、俄、日、匈、捷、越等十多种文字。但我拜读了怀中部长的《牵风记》,觉得它在艺术上更胜一筹,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我国军事文学的高原上耸立起了直冲云霄的高峰。这使我这个具有七年军龄的老兵喜出望外。

  我认为《牵风记》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军事文学的新收获,也是《人民文学》创刊七十年来发表的最佳之作。一位九十高龄的军旅作家,把作品写得如此青春、激情、浪漫、唯美、诗意、创新、简约(只有三个人物一匹马),充满画面感、雕塑感,全书流淌着“高山流水”般的天籁音韵——这是军事文学的奇迹。徐怀中真正做到了我在上面提到的“好的军事文学一定要从战斗、战役的烦琐描绘中摆脱出来,把重点主要放在塑造人物身上”。我曾用原文仔细研究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它当然是军事文学的佳作、经典之作,它也描绘了女战士的英勇献身。但我想说,从文学艺术品味上,从人物形象塑造上,从意境渲染上,从语言文字锤炼上,《牵风记》至少高出《静悄悄》一个档次。它无疑是我国军事文学开出的一朵奇葩。它完全可和国际上经典军事文学作品媲美。当然,它应是2019年新一届茅盾文学奖评奖的首选之作。

  拜读了《牵风记》,我就向到我家里一起聊天的烈娃、辛茜、王秋燕三位女作家以及这次荣获“三毛散文奖”的傅菲、黑陶、沈念们大力推荐这部作品。还打电话给《穹庐》的作者肖亦农、作协创研部主任何向阳,请他们关注、重视此作。

  3月21日上午,徐怀中可能从几位作家那儿获悉我对《牵风记》的赞誉以及知道我向《中华读书报》的舒晋瑜探问《牵风记》是否已在2018年12月前出书,便打电话给我,说要送我一本样书。我受宠若惊,便把家庭地址告诉了他。两小时后,怀中老师便托请司机把书送到了我家里。我打开包装一看,怀中部长在扉页上签了字:“守仁老友惠存批评 徐怀中 二一九年三月 北京一个春日”,并钤了一方“怀中”的红印。我喜不自胜。徐怀中一直是我敬重的老师,我敬仰的作家。我从青年时期起,就爱读他的《我们播种爱情》,中年又拜读他的《西线轶事》,现在到了老年又欣阅了他的杰作《牵风记》。如此青春永驻的老作家,实在是当代文学的一个奇迹。

  因为十分激动,“今夜无眠”,便半夜起来,写了这封语无伦次、不成体统的信给你,请予指正。又:我曾编过一本《世界美文观止》(《牵风记》当然可以列入“世界美文观止”),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忘了是否已寄赠给你。如没有,我将和十月文艺出版社将出的《名作家记》一并寄你,请指正,以此感谢你们的宽厚和善意,让《人民文学》每期寄一本样刊。我心怀感激。

  请代问施战军好。

  张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