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晴 文 |
如果音乐可以让人垂泪,那么去听阿根廷作曲家皮亚佐拉的《遗忘》吧。
属于人类的深沉情感,可能有文字抵达不了的彼岸,但是皮亚佐拉的音乐做到了,在第二十一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无锡分会场,听过一场以他的作品为主要演奏曲目的吉他演出后,我觉得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这束光照亮了,光到处,是雷,是电,是火,是穿云裂帛,是折心惊骨,是魔怔癫狂。
皮亚佐拉的音乐,你听过便知道,有多洒脱就有多沉重,有多窒息就有多汹涌,有多幸福就有多孤独,有多欢畅就有多悲怆,有多无助就有多坚定,有多艰险就有多辽阔。那是无声处的惊雷,那是晴日里的白雨,那是冻雪下的新禾,那是暮霭沉沉里的大江奔涌,那是旭日初升时的大海绚烂,那是黄沙铺排下的大漠啸傲。
一个人,该行过心头的几万里路,才能迎接这黑得将要发亮的白夜?一个人,该啜饮过异国的多少口清泉,才能涤荡出这虽然清澈却又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一个人,该承受住来自他者的多少次口水、白眼和拒绝,才能在这黑暗丛林中匍匐开辟出一条血泪模糊的朝圣之路?而一个人,又该在经历了多少次深情回眸之后,才能在花甲之年对自己的一生作出如此这般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交代?
是都遗忘了吗?是真的遗忘了吗?还是因为始终无法忘怀在这冷暖人间的历历往事,依依别情,才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去告别?抑或是在明了了一生都在路上的事实、无处告别之后,放弃了思考,在音乐声中完成了和自己的和解、停战?
音乐低回,又高亢,如巨幕徐徐拉开,又慢慢合拢,无声无息,但分明什么都已唱过,演过,分不清台上台下此刻哭着、笑着、醒着、睡着、闹着的,到底哪一个是演员,哪一个又是观众?而不管是谁,皮亚佐拉,你,我,或者我们,都将一齐奔赴那无尽而未知的远方。
远方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抵达之前,那音乐声中所表达的愧疚、痛楚、孤独、失落、愤懑、无奈、揪心、原谅、同情、怜悯、善意是你我必定会一一经历的。我们中的无论哪一个,高贵或者低贱,平庸或者伟大,富有或者贫穷,都逃不开这样单纯而又复杂的情感。生如蚁,美如神,如蚁一样卑微辛苦,又因为能够咀嚼并超越这份卑微辛苦而使得那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在瞬间变得神圣、庄严、静穆、伟大。
请停下匆匆的脚步,找一个安静的夜晚,去听皮亚佐拉的《遗忘》吧,与那个发自本心的自己在冬夜温暖相遇,那才是我们毕生的愿与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