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苇子 文 |

　　身在这个著名医院的门诊室，目睹前来看病的人们，硬是把门诊大厅挤成了菜市场。不同的是，菜市场里的人们面对的是颜色鲜艳的瓜果蔬菜，脚步也是悠闲自在，可以走走停停，问问价砍砍价；而在这里，病者脸上挂着痛苦的表情，陪同者更是焦虑不已。所有担忧、恐惧、焦急都汇集到了一起，形成了那飘忽、有些跌撞的脚步，那焦躁、悲伤的情绪。一辆辆急匆匆的救护车，上面躺着一个个毫无声息的危重病人，偶尔会传来哭声，有的嚎啕，有的克制，那说明可能又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归于沉寂……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手术室门前更令人窒息。当病人挂着冰冷的盐水，冰冷的针管刺破皮肤、冰冷的器械叮当碰撞、冰冷的手术刀刃划开皮肤，真的不知道那些柔软的血肉是如何承受这种刺激的，尤其是那一颗颗脆弱的心脏，又是如何承受这种粗暴的割裂的。当手术室的门关上，红灯亮起来，门前的家人、朋友瞬间被隔到了另一个世界，你完全不知道门里的情况，你完全就是个茫然无知的人，你比手术的人更像一个任由宰割的人，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会有人告诉你，手术成功或失败，那不过是一对嘴唇碰撞的结果，好像是轻轻的，但对你来说那就是雨过天晴或晴天霹雳。

　　我与所有等在门前的家属一样，深深感到无能为力。所有的消毒水、门扉、口罩上方的眼睛、匆匆的脚步，甚至那亮着的灯，都是毫无生命感的，都是死寂般的冰冷与拒绝。可我的心却是热的，岂止是热的，简直就是沸腾的。门里的人，与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令我心心念念，也许在这个人的身上，我感受到的是我自己的处境。人在世上，世事无常，又有谁能够逃脱这永恒的宿命呢？我能做的，就是一刻不停地为他们祈祷，我求老天爷保佑他们，我求有灵的万物保佑他们，求所有能求的一切。直到那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成功了。那一刻，我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转过身，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的心是如此柔软，我会为一个并非是我亲人的人而流泪，我也相信，此刻，我会为任何一个渡过难关的人而哭泣。我哭的是人如此渺小无力，在所谓的命运面前，谁还有还手之力？我也哭生命的顽强，一次次坚定地搏斗，拼死地回归，谁还能说自己是弱小的？我们在俗世里所积累的一切功名、财富，当面对生死时，都重新化为零。如果某一天我们也被迫通过这道门时，被迫在生死之间往返时，我们才会真正认识到什么是有意义，什么是徒劳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此之前有所感悟呢？

　　也许，你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表达你的关爱，只因为这个人对你有用；也许，你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只因为他与你无关。世上的法则，似乎就是要更多地结识权贵获得利益，否则你都会躲得远远的。但你不知道，有一天你自己也会成为那个陌生人，与别人无关的人。所以，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你都不能置身度外。就像今天，我被自己感动，被自己为一个非亲缘关系的人，深刻地痛苦、深刻地欢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