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丽文 文 |
寒风乍起叶满阶,细雨生寒万物眠。
伫立寒秋,无端平添一丝惆怅和落寞。印象中,与秋有关的影像少有存储。唯一清晰的是在30多年前,与大学同学秀,一起走进深秋南京城外的栖霞山。那时,我们青春无邪,像极了一枚被秋阳染红的枫叶,叶脉透彻,热情似火。我们像风儿一样,用眼睛触摸丹枫流霞。恍惚间,那片片枫叶,如同俏丽的精灵,在秋光下撩人心魄。那满山遍野的枫叶,或浓或淡,云蒸霞蔚,把栖霞山染成一大块斑斓的霓裳羽衣,明艳,动人。
我们走上山巅,透过枫叶看近山远水,不论哪个角度,枫都会把花木、农田、村舍装帧成一幅绝美的画图。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见枫,第一次真正为了一睹某种植物的芳姿专门远足郊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从未出过远门的农家女孩,从懂事起,我只知道乡间秋天的颜色是金黄的,金灿灿的稻子波浪似的翻滚,落叶枯黄纷飞飘摇,昭示着寒冬的来临。
而枫叶,身型奇巧典雅,色泽明丽绚烂,是秋天里一个特别的存在。她带给我一次意外的惊喜,还有生活中触手可及的平常浪漫。约一场花事,赏四季变幻中的风华雪月,原来也可以这么有情趣。
因为枫叶,那个秋季,连同那个拉着我的手一起登上被枫叶染红的山峦的男孩,都收进了我关于秋的记忆。如一枚书签,珍藏在我那个青葱岁月里。
收集漂亮的什物,一直是我的小爱好。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着了迷一样地收集关于枫叶的影像。我常常会对着一张黄昏下的枫林图久久凝视,树梢隐约透出一道淡淡的光线,映照着飘飘洒洒漫天飞舞的枫叶,如殷红的鲜血染遍台阶、小径,那是热烈如火的枫叶生命最后的挽歌,绚烂、壮观、生动,以这样的方式谢幕,壮丽唯美得让人窒息。不知不觉间,我的眼角已渗出泪花。
不久前,我和几个文友相约赴苏州天平山赏枫,这里的红枫有着“天平红枫甲天下”的美誉,到了深秋时节,天平山的枫叶逶逶迤迤,灿若云霞,让无数文人雅士倾倒,这里曾留下白居易、范仲淹、唐伯虎、乾隆皇帝等历史文化名人探幽赏枫的踪迹。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天平山的枫叶才露点点红,约莫三分之一的枫叶已经红透,还有三分之一的红枫将红未红,余下的三分之一应是晚枫,依旧绿意盎然。虽然看不见枫叶红遍山野的壮观景象,但呈现给我们的却是色彩斑斓、缤纷多姿的万千气象。
江南多秀水,相对于栖霞山枫叶铺天盖地的壮观,天平山的枫叶有许多缘溪流而生,因而更添了几分妖娆和妩媚。我停留最多的地方是桃花涧,几树红透的丹枫横斜,影落轻波,摇红一溪池水。不由涌起这样的诗句:你是天上虹,揉碎在江南的清波里,波光里的艳影,在我心头荡漾。
斜阳西下时,我久久凝望着一株翩然盛放于水中央的丹枫,宛若仙子降临水面,静静地,温婉友好地向过往行人舒展芳姿,夕阳的余辉倾泻在枝叶上,丹枫霎时鲜活灵动起来,芳魂似被唤醒,和你轻言呢喃。不远处,零落着几茎衰败的残荷,迎风而立,和丹枫相映成趣,相互致意。此时,天高地远,人自空灵,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下,唯独枫叶不能错过。
天平山东南麓,存有158棵明代万历年间所植的古枫树,为宋代名臣范仲淹后代从福建带回。几处古宅亭台楼阁,多有参天的古枫相衬,别有一番意趣和况味。飞檐翘角,丹彩婆娑,总是相宜,不知道是这古朴的庭院生动了枫树,还是枫树装帧着这些岁月悠长中沉积下来的风物。一棵树龄420多年的枫香树直指云天,在高处承接充足的阳光,叶片已经红透,微风拂过,落叶纷扬,在低处和其他参差错落的各色树叶交汇,飘落于池塘,一池秋水似是魔镜一般收进这斑斓秋色,倒映着湛蓝的天空,让我们惊艳这大自然魔幻般的造化。
嫣然枫红染秋光,丹彩流霞意阑珊。枫叶,在我眼里,是行走在季节深处的媚娘,脚步过处,处处生动。漫步大街小巷,瑟瑟的寒风中,忽遇一树枫叶,心里顿时会暖起来。枫穿行在唐诗宋风里,让一阕阕词章顿时翩然生辉,沁人心怀。唐代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形神兼备,意境悠远。宋代诗人杨万里在《秋山》中写道:“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在杨万里眼里,枫叶竟是偷喝了天酒一夜染红。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留下绝美诗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光看看句子就已经醉了几分。而唐朝鱼玄机的“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描绘的是暮色苍茫中枫叶如火漫卷的盛景。
枫,点燃一季绚烂,点亮词章诗行。
那一天,我去到秀工作的地方学习一周。时隔30多年,两鬓已染上秋霜,可是秀依然热情似枫,纵有多忙碌,仍然抽空陪着我看风景和夜景。
感念枫叶,年年飘红,从来不曾辜负我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