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金大 文 |
“年”在我心中始终是最幸福、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节日。小时候,家家户户为过年忙的情景,也很值得怀念。
打扫卫生,缝制衣服,置办年货,杀猪宰羊,烹饪食品等等,把一切的家庭琐事都集中在年前的一段日子里了。
平时贪玩的孩子们,对忙年同样是最渴望,最高兴的事。
那时候,家里住的是茅草房,做饭是土灶,拉着风箱,烧着柴草,一年下来,房梁、柱子、墙壁上炊烟留下了黑漆漆的印迹。锅灶上面的顶棚上,被拦住去路的烟尘和蜘蛛网结成了联盟,共同结起了黑黝黝的小棉絮。爷爷折来竹枝,绑在长竹梢上,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披着蓑衣,竹竿到处,房梁上,柱子上的蜘蛛网全都缠在竹枝上,屋里灰尘飞扬,奶奶拿着掸帚,把落在家具上厚重的尘埃掸落地上,清扫干净。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高高兴兴帮忙打扫,因为我知道,年快来到了。
在那个年代里,一家人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每到年关,母亲会琢磨着给家里人做新衣,谁添新上衣,谁添新裤子,计划详尽周到。由于布票是按人定量供应,全家人的布票合理套用。去年添了新上衣,今年就做条新裤子。家里我是老大,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每到年前做新衣服,我都是沾光的。我穿过了妹妹穿,妹妹穿了弟弟穿,妹妹弟弟老为拣旧哭鼻子,为了让弟妹开心,母亲总是事先把我穿小了,旧了的衣服翻翻新,等裁缝师傅来了烫烫熨熨,当做弟妹过年的新衣。买来布料,预约好裁缝师傅,父亲一早去请裁缝师傅来家吃早饭,并挑来缝纫机,早饭后量体裁衣。衣服做好后,让我们一个个试穿,试穿过后,新做的衣服折叠整齐,放进衣柜里,等待着又一年的到来。
过年前,天气好,大人总会早早地把孩子们叫起床,把被褥、床单、衣服浸泡在大木盆里,用搓板搓洗后去河里洗涤,河埠上挤满了洗衣的女人。门前的竹篙上挂满了晾晒的被褥、床单、衣服,有的竹篙不够用,干脆拿根绳子往两棵树上一系,拉直,当竹篙用。谁家外出有事,左邻右舍在傍晚时,主动帮助收拾进屋,事情虽然不大,心里总是暖暖的。
爷爷奶奶去集镇买年货,我会跟着去。老一辈人年关祭祖是件大事,因此,长香、蜡烛、炮仗、黄表纸是必须买的。我最喜欢去食品商店了,麻花、饼干、桃酥、寸金糖、豆腐干、小酥糖,红纸包裹的小方糕、长条糕,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虽不能买来一一品尝,看看也觉得是享受。爷爷奶奶总是根据需要选择性地买些,也会让我尝一两个品种解馋。菜市场也是要去的,自己家地上有的蔬菜是不会买的,如果集体或家里杀年猪,集体干塘捉鱼,鱼肉就免了,毕竟口袋里底气不足。家里没有的品种,诸如海蜇头、咸猪头、香肠之类总会买上一些。回到家里,弟妹也同样会尝到为他们准备的小食品。手心手背都是肉,爷爷奶奶从不会让他们吃亏,隔代亲,隔代情,那是长辈对晚辈至爱无私的表现,让我刻骨铭心。
在一个村里住着,平时看不出远近,但到了忙年的时候,互相之间就不分彼此,犹如一个大家庭。不是吗?乡下人过年,喜欢喝自己酿造的米酒,自己磨制的豆腐,年前蒸糯米做酒,浸黄豆磨豆腐,磨米粉做团子,忙得不亦乐乎。谁家人手不够,村里人都会主动前去搭把手,帮个忙,米酒开缸了,豆腐做好了,团子蒸熟了,第一想到的是帮忙的人,舀碗米酒,捞几块豆腐,装几个团子,让孩子送过去让他们尝尝,这送去送来的不是米酒、豆腐、团子,而是一份真诚的感情。
剁肉馅、捣红豆、包团子,那是女人们干的活,左邻右舍的姐妹们会聚在一起,帮了李家帮王家,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完全出于自愿,没有半点功利想法。还有炸薯片、炒花生、炒瓜子、压糖糕,大家都会帮着干。谁家有了事,忙年顾不上,大家搭把手,帮个忙是自然的事,忙完了,各回各家,没有完,明天继续。那个时候的人,真的很单纯、无私、善良、朴实。
年不光是孩子们的幸福时光,也是大人们的高兴的时候。谁家都有三亲六眷,亲朋好友,一年下来,互相走动走动,拜个年,问个好是必须的,给帮过忙的道个谢,适当的意思还是需要的,否则这个年你会感觉缺少了什么?于是,茶叶、香烟、老酒也是必备的。跟着大人,拎个纸包的食品或香烟老酒,走东家串西家,喊了伯伯喊叔叔,叫了伯母叫婶婶,嘴唇舌头打个滚,糖果多少还是会给的,见了爷爷奶奶磕个头,说不定还能给个压岁钱。
现在过年,和过去完全不同了,过年再也不用忙乎了,市场上一年到头啥东西都有卖,物质丰富,兜里有钱,打开手机,手指一点,货就送到门上了。不过,缺少了忙年,也就没有了红红火火的热闹场景,没有了过年的热烈气氛,似乎还缺少了令人向往的那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