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有满 文 |
八月桂花飘香的一天,87岁的顾莉芬老师在女儿的陪同下,亲自登门,爬上四楼,来我家看望慰问我这个也已70岁的学生。
她是从女儿处知道我患肺癌手术后出院消息的,马上提出要来看望我,被她女儿劝阻了:一则年纪大了,再则我刚刚出院。当晚,她夜不能寐,想连夜打电话给我,又生怕打扰我,延至第二天来了电话。电话里,她直言我的病是积劳成疾,语意里带有批评。她在电话里朗读了《老年报》上关于爱惜生命的一段话,一再叮嘱我,为以后的生活,为自己与家人,要好好珍惜。电话中她说想快点来看我。我劝她不要来了,等我好一点了去看望她。
可她急着提前来了,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俩在门口相见,分外高兴。与她已有一年半未见了。本来说好今年初去向她拜年,却因疫情阻挠未成。而现在疫情难关基本已过,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她,我就生病了。反而是她先来了,而且要她老人家爬楼梯,这叫做学生的感到过意不去。
迎进门,我俩仔细地互相端详了一会儿。她似乎更消瘦了一点,但精神仍是矍铄,虽然老了,但还是保留着年轻时的风度与气质,美雅与清秀的痕迹永远刻在她身上。我让她坐沙发上,我坐在她旁边。她听我讲着生病住院的情况,也不插话,那圆圆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了我。我也是一直看着她,感觉还是那样的美,只是眼睛里充满着慈祥的爱意。我沐浴在这慈祥的爱意里,心里满是甜意。
我这一生中有两位老师对我非常好,一位是复旦大学的黄苇教授,一位就是顾莉芬老师,且都是离校后结下的深厚情谊。顾老师是我1964年考进市四中初一时的班主任,我是班长。1978年我从苏北农村考入大专,进城后特地去学校看望她。此后我常去看她,保持着联系。在几十年的交往中,不意却发展到胜似一家人。我们班级里活动常请她参加,每次来都像是重新听她上课。有感于在校读书时她对我的教诲,并检讨自己不懂事的行为,我写了《生命的流淌》一文。她的先生钱永安也是一位慈祥的老师,夫妻俩恩爱有加。多年前突然发病去世,给顾老师很大打击。不久正逢她80岁,我们班还特地为她祝大寿,为她献上了鲜花,她十分开心,忧伤的心灵有所宽慰。为此我写下《捧出心底的爱》一文,献给她。没几年,我的妻子遽然而逝。顾老师多次电话安慰我。我与她有了“我失骄杨君失柳”的感觉,共同的话语增进了我们的了解,感情也又多了几分。
与顾老师讲话就如家人一样,无话不谈,我可以坦露自己的心迹,可以讲私底下的话。人生总有烦心事,顾老师来之前,我正因一些事多愁善感而伤感不快。顾老师劝慰我,心态一定要放平,有些事少去想,开心点。我说是呀,真想每天与游泳队队友一起,听他们讲笑话。
我们聊着,不禁说起了这是她第二次来我家。上一次是我手摔伤后,同学们来照顾我,我请大家在我家包馄饨吃。她也被邀请来了,说一是来认认我家,二是来看我的手伤得怎么样,并与大家聚聚。那天,同学们自由自在,欢声笑语,她坐在同学们中间,看我们喝酒嬉笑。不由想起,以前借我们单位小食堂,我自费请班级同学来包馄饨吃,也是请她来与我们同欢。
顾老师还细问了我目前养病吃些什么,调理得怎么样。她特地带了一大包孢子粉,关照我怎么服用。
相会总有离别时,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一再劝慰和鼓励我。在门口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目送着她走下楼梯。当我自己关上门时,想着这么多年来顾老师对我的关心,想着以往我们师生之间的真挚情谊,一幕幕似在眼前,心里不禁激动起来,热泪盈眶。心想,世上有这么好的老师,我还有什么坎不能过的呢?我那心里的一点小疙瘩,在这似海深的师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天晚上睡梦中,依稀见到连元街老屋木楼墙壁上,挂着她与先生的结婚合影照,天生一对的伴侣;依稀在路上又见到顾老师年轻时的模样,卷曲烫过的黑发,漂亮的眼睛,俊秀的脸上泛着红晕。那年轻貌美的身影与耄耋老人的身影在梦中叠加在一起,正向我走来。她一直在注视着我呢。而我心中则愿捧出桂花酒,献给她,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