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亚春 文 |

　　那年，在医生的红牌警告下、我们声泪俱下的“逼迫”下，老父亲终于成功戒烟。作为奖励，也为了安抚他寂寞的嘴巴，我经常给他买同一牌子的奶糖吃。父亲烟瘾上来，随时剥一粒塞进嘴里，糖纸顺手一扔。我们提醒他，糖纸要丢在垃圾桶里，父亲只当耳边风。说多了，老人家脸一板，回一句：“我又不是三岁小囡，用得着你们来教？”或者回赠一个白眼，噎得我们不敢说第二句。

　　那年7月的一天，我无意经过小区楼下花坛，眼睛余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糖纸！那种手指长、蓝白色塑料壳，与父亲常吃的奶糖是同款糖纸！一大片，明晃晃地扎眼。有搅在泥里露出半截身体的，有颤颤巍巍缠着枯枝的，有抱团钻进水泥板缝隙躲猫猫的。我所住的小区都是一幢幢高楼，我家住三楼，二楼长年无人居住。这个花坛正对着我家北窗。窗内，便是父母的卧室。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辣。

　　第二天清晨，趁老父亲不在家，我叫上放假在家的儿子一起去捡糖纸。儿子起初不愿去：“小区卫生由保洁阿姨做呀，为什么要我去？”我把儿子拉到一边，悄悄解释：“那些糖纸肯定是爷爷扔的。跟保洁阿姨说，不是增加她的工作量吗？直接跟爷爷说，他会没面子，我们悄悄收拾干净，再找个机会跟他说。”儿子愣了下，点点头。我们俩借来铁锹、火夹，清理起糖纸来。两米见方的花坛里，除了糖纸，饮料瓶、香烟头、塑料袋等各种垃圾也不少。儿子说，我们干脆把花坛也清理一下吧。

　　这时，小区进出的人多起来。有的掏出手机拍起照片，嘴里不停夸奖：“小伙子懂得感恩，关心社会，要表扬！”有的感慨：“高层建筑不能随便丢垃圾呢。听说一个鸡蛋飞下来，可以砸穿脑袋呢，很危险。”“小区是我家，卫生靠大家！”“我们在群里发动下，让孩子们也来义务劳动，体验生活！”邻居们七嘴八舌谈论着，我们两个五味杂陈，继续忙乎。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清理出的垃圾装满了两个大垃圾桶。花坛变得干净漂亮多了。儿子抹着脸上的汗说：“真没想到，这个举动有那么多意义！”

　　过了段日子，父亲无意中知道了我们替他捡糖纸的事。他黝黑的脸庞上飘过几片红云，嘴唇嚅动了几下，没说什么。从此，父亲便将糖纸丢在自家垃圾桶里，外出时也揣在兜里带回家扔。楼下花坛里再也没有了糖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