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文玲 文 |
微信聊天,好友发来一张照片,那清晰明亮的画面,竟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碧蓝澄澈的天幕下,一丛高低参差的荻,用近乎虔诚的姿态仰望天空。那是秋日里花意正浓的荻,它们的茎、叶和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现出一片金黄。这金黄与那碧蓝在一瞬间定格成永恒,你只需望上一眼,便顿觉世事如落花,心境自空明。
原以为这是好友晴日里刚拍的照片,心下羡慕不已,不料好友却说那是几年前在外地拍摄的旧照,还说在这晴日里对往日的怀想,正是恼恨于这烦人的疫情。读毕,于我心有戚戚焉,我又何曾不是在城内憋闷了太久了呢,想来不知已经错过多少这般美景!
在怅惘中,我的思绪如荻花般飞扬,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幕儿时的情景。
在那通往小学的山路旁,有一条宽阔的水渠,水渠里的荻秆高大,荻花正开。有一个瘦小的身躯,曾多少次伸手朝向那蔚蓝的天空,细窄的指缝间,阳光刺眼,荻花蓬松。她拥它们入怀,走上回家的小路,不在意鞋湿脚滑,不在意荻花迷眼,只觉心中有无尽的欢喜,只觉那道路宽敞又满溢着幸福。在高远辽阔的天地间,她用柔美清亮的喉,唱出那悠扬动听的歌。
“我那故乡的小路,是我童年走过的路,路旁盛开的小花,给我欢乐和幸福……”
不期然,自己已被这旋律包围,只是这歌声干涩,这泪眼婆娑。原来那份儿时的记忆从未走远,原来那个小小的她一直都在,且早将希冀在心间深埋。
那个小小的她曾天真地以为,天空虽高远,但伸手处即为美好的将来,所以她要歌唱生活,拥生活入怀。可是,小小的她不知道,七苦常与人相伴,世事总难遂人愿,那些曾经朵朵鲜花般的愿景,一经遇见今朝的阳光雨露便会落了一地,有如凋零的心。
然而,多年后,小小的她终将会明白,长大后的生活,即便不顺不遂、七零八落,也仍要继续;小小的她终将会明白,那双曾满以为可以抓住一切美好的手,到头来常会空空;小小的她终将会明白,有一种放下叫成全,有一种失去叫懂得。
好友说晴日里的荻花确实好看,朴实无华又温柔娴静,只在僻静处默默地开。我深以为然,想到,那夜晚的荻花定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吧!“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诗人笔下的荻花从千年前的幽暗处向我袭来。
但见那浔阳江头,荻花寂寂,冷月高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正在低眉信手续续弹奏她的落寞与幽怨。那声声回响犹如珠玉从冷寂的荻花上掠过,再向四处飞散,然而荻花不语,清风无言,唯余江水清寒,妆泪阑干。
只是她不曾意料,那在寒江与冷月间百转千回的心声,终究遇见了归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一声慨叹犹如一声巨响划破岑寂的夜空,经久不息,亦如绚烂的烟花金菊怒放般照耀古今,穿越千年。从此,荻花向晚不再寂冷,从此,清风明月不嫌夜寒。
时光在黑夜与白昼里穿梭,留下斑驳的光影,犹如指尖在黑键与白键间滑行,奏响多样的音符。而无论光影还是音符,都将告诉我们,只要不忘却那颗美好的初心,总会有梦想照进现实的刹那,在刹那时光的罅隙里,就会有西风吹来飞花如雪,就会遇见荻花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