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微 文 |
2016年,我随同中国记协去越南和老挝考察交流。留给我印象深刻的城市,是越南胡志明市,以前叫“西贡”。我喜欢“西贡”这个名字,我随身带着法国女作家杜拉斯的小说《情人》,书中有一段:“妈妈曾经对我说,我一辈子再也看不到像湄公河和它的支流这样美丽、壮观而又汹涌澎湃的河流。这些河流注入大海,这些水乡的土地也将消失在大海的胸怀之中。”那天,湄公河就这样流淌在我面前,流到了我的心里。这条河在我国境内叫澜沧江,发源于中国青海,流经西藏、云南,出国境后被称为湄公河,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于越南胡志明市注入南海,是东南亚最大的国际河流。发源地青海玉树,那里也是黄河和长江的发源地,毗邻我的故乡甘肃。那一刻我萌生了探寻三江之源的念头。
心愿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心底。有相似心愿的人自然会聚在一起。
这样思忖着就到了2023年的夏天,八月酷暑,结束上海书展后,直飞兰州走进《读者》大厦听社长、编辑们讲述读者和《读者》之间人人皆知或不为人知的故事……完成采访任务去机场,和司机师傅畅聊,他六七八三个月马不停蹄,带各地游客去甘南、青海、西藏旅游。我于是问他明年六月可以租他的车去一趟三江源么?他立马回答道:没问题呀,加个微信,约着!于是埋在心底的念想再次被激活了。
那次回兰州还有一个重大收获,重拾一段儿时记忆。泽红和我幼儿园一起长大,当年她母亲和我妈妈是同事,两家关系很好,尽管我俩10岁就各奔东西,但40年过后再见时一点不觉陌生。在兰州的三天除了采访《读者》就是她陪着我,带着我品尝“放哈”,告诉我感冒了吃VC银翘片,临行前让我喝浆水酸奶提神又解乏……一回到北京和她微信报平安时提到探寻三江源,她不加思考地说:明年我和你一起去!
转眼就是“明年”。生日那天,我没吃蛋糕没点蜡烛但许了一个小心愿,希望今年三江源之行圆满。给志明发微信,问他六月初可以回兰州么?志明也是我小学同学,在职工医院家属院一起长大,2003年我离开珠海后,他因调动工作举家南迁到珠海,我俩擦肩而过。去年冬天我们在珠海喝酒聊天的时候我顺口提了三江源之行,他只是淡淡地说可以去,记得提前打招呼。这句话说完又快半年了,他还记得么?事实上志明除了信守诺言还事无巨细呢。有了他的笃定和淡定,我这个女汉子这回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具体到行程安排他说不用租车,开侄子的吉普车,并且建议约上老同学周晞。周晞,天呐,又是几十年不见的小伙伴。莫非天已注定,这就是一趟怀旧之旅!那个当年萌萌哒的小男孩,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飞到兰州恰逢端午,泽红以家宴的方式盛情款待我们。吃了粽子叙了旧,约好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出发。泽红家的大房子正朝着皋兰山,山顶上的三台阁清晰可见。十几岁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意气风发从山脚下一直到登顶,那些青春岁月一下子就都回来了。晚上睡觉我和泽红没拉窗帘,就这样看着三台阁上的亮光,想象着我们四个人即将的旅程,我又失眠了,未来不知,有点兴奋。城市还未苏醒,一辆吉普、四件棉衣、四碗头汤牛肉面,还有四颗炽热的心出发!一路向西……
穿过青海日月山时,脑补了1998年我和珠海台的两个同事一起站在山顶眺望远方的场景,那时没有门源的油菜花,也没有茶卡盐湖的天空之镜,只有文成公主的传说打动着我们。一转眼再见日月山已是26年后的今天。日月没变,改变的是心境和同行者。我们四个人继续向西,祁连山脉常年未化的积雪在山峰处熠熠发光引来我们深情的注视,一路上都是美景。当昆仑山脉映入眼帘时,路上景色不断地变换。经过玛多时我们看见了美丽的扎陵湖,玛多藏语的意思是“黄河的源头”,黄河分成三股流入扎陵湖,然后从扎陵湖的南岸流出再分九股流入鄂陵湖,那是一条蓝色的长湖。继续赶路,经过称多的时候下起了雨,志明有点高反,毕竟他在珠海生活了二十年,周晞开了太长时间,尽管我的咳嗽又开始反复,但女汉子的特性此刻凸显,剩下的两百多公里,方向盘就到了我的手里。雨刮速度越来越快,搓板路的颠簸有点厉害,海拔持续4000米以上,一路上仿佛只有我们一辆车孤独行驶,茫茫大海般,如果不是导航提示我们越来越靠近目的地玉树,信心会不会大打折扣?
晚上八点,我们驶入玉树,一条河流和一座城,我们看见了玉树的黄昏,那么宁静,如此祥和,所有的寺庙都建在山上,我们下榻的酒店就在结古寺的斜对面,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结古寺显得尤为神圣庄严,震撼感不亚于当年在拉萨酒店遥望斜对面的布达拉宫。那一顿酒店的晚餐“土火锅”成为难忘的回忆,牛肉硬得咬不动,是的,高原上的水烧不开肉、更是煮不烂。酒店里有氧气装置,我和泽红没用,倒是半夜我的剧烈咳嗽吓到了她,凌晨救护车的鸣叫声让人不敢小觑高原对身体的考验。一夜浅睡,还好身体没有大碍。
酒店早餐,喝一杯酥油茶,四个人结伴上了结古山上的结古寺。我很喜欢这个寺名,“结古义成州”,有一种义气蕴含其中。这里西接西藏、北通新疆,曾经的唐蕃古道穿腰而过,格萨尔王和文成公主的事迹遍布这里。继续探寻三江之源,其实就是寻找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所在处,翻山越岭间还遇到了小滑坡,道路泥泞至极,五六辆车需要自己商量着错车,错车是男人们的事情,有志明和周晞在,我和泽红可以“堂而皇之”袖手旁观。
通天河是长江源头。通天河附近也是黄河、澜沧江的源头所在地。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屹立在通天河大桥旁。纪念碑的碑体高6.621米,象征长江正源地格拉丹东雪峰6621米;纪念碑基座面积363平方米,象征三江源保护区36.3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基座4.2米,象征三江源4200米的平均海拔。这些数字是我写这篇游记时查询到的,因为当时我们除了兴奋、还是兴奋,靠近纪念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们四个用到了儿童玩耍时的一些小伎俩,我的八个口袋的军绿色阔腿裤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索性留在了青海。写到这里我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人生何处不疯癫。接下来我们摆了各种造型以及各种组合和三江源纪念碑合影留念。
时间尚早,可以回结古镇吃一顿美味的藏餐,这是昨天晚餐就开始惦记的事情。泽红不愧为大玩家,吃喝住行经她一搜索,筛选出的都是上品。
吃饱喝足去玉树博物馆看看。匆忙地把吉普停在酒店,踏踏实实地看展去了。玉树州博物馆是2011年地震后建造的,规模宏大。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离开博物馆就狂风大作,竟然下起了冰雹,躲在酒店里看波诡云谲,也乐得自在。“想拍结古镇的夕阳无限好估计没戏了”,我的话还未落地,已经有一道彩虹惊现。
最后,怀着感恩的心我们驱车前往巴颜喀拉山口。一路上循环播放着黛青塔娜的《寂静的天空》,和车窗外的雪山湖泊交相辉映。人们说高原离天近,有神性,在这里人们的心会很宁静,更纯粹,如同我们四个黄河边长大的孩子童年时的状态,返璞归真,在雪山脚下合照一张,有了岁月痕迹,但眼神清澈,还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