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泉 文 |
青瓷,在诗人笔端传达出来的意义,不仅仅是器物之美好,还寄寓着一种生命之裂变和生成。读若华诗集《瓷色时光》,瓷性光阴给了我恍惚,也给了我照彻。
《瓷色时光》这部诗集,诗人所思考的命题当然是人生。在若华的诗写中,很大一部分在写瓷,这些作品集合为诗集第一辑“瓷间”,而第二辑“宽窄”则将目光更多地投放在了日常中的各个侧面,爱情、亲情、乡情、山水情,宽窄之间尽显人生况味。
若华出道很早,高中毕业就开始写诗了,拿他自己的话说,“当年写诗是为了谈恋爱”,因而他早期的诗作几乎是爱情诗。后来,抱得美人归,他创作的视角也随之日渐扩大。再后来,与许多诗人一样,便是一个漫长的“消音期”,直到前几年再度回归,重又发声。现在看来,如此漫长的停顿中,若华始终没有停止过阅读、思考,只不过他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与生活对话,与这个世界对话。
若华是个“瓷人”。他对青瓷的痴迷已无法用“喜欢”“热爱”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从一个龙泉青瓷收藏家嬗变为一个龙泉青瓷研究者,这“窑变”的过程,就是一种心灵与生命的“融入”。当诗人与青瓷合二为一时,这样的人生,其实更像一首诗。
若华“回归”后不久,便以一首《青瓷》再次进入人们眼帘:
“在你面前/忽然感到卑微/好想把你握在手心/又怕伤着你婴儿脸蛋的肌肤/温柔似玉的女孩啊/还是让我戴上了虚拟现实的头盔//高贵的紫口铁足/在窑火中忍受着煎熬/手艺人的心,不断被撕裂/情绪涂鸦成/金丝铁线//直到所有叫龙泉窑的名字被唤醒/直到窑门被轻轻打开/直到泥坯变得沉实大方/直到人们称你“凤凰”,在东方浴火//青瓷啊,我的恋人/我愿意在一千三百度的炉旁守候/在窑口中,用余生陪你/慢慢变老”。
此诗,借青瓷之名抒怀,在一气呵成中,万千波澜在内心澎湃。而诗人眼中的“青瓷”,早已跳出了青瓷本身,它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生我养我的可爱家乡。作为诗集开篇之作,《青瓷》一诗较为鲜明地彰显了若华创作的基本特色,在物我之间以“个体的诗思、考量”,完成“诗义”最终的抵达。
瓷是若华实现“诗人”价值的一个标签。穿行在一件又一件青瓷作品间,一个又一个青瓷手艺人间,诗人触摸着这来自窑火之上的心跳。他在读瓷赏瓷的过程中,总有一束光在他的眉宇间闪动,他仿佛同时感受到了有一种“神迹”,既来自上苍,又来自民间。很显然,青瓷赋予若华的,除了一颗明亮“诗心”外,还有一种穿透尘嚣的生命的力量。
第一辑“瓷间”的作品中,《窑工赋》《一把青瓷壶》《瓷渡》《修坯》等篇什都与《青瓷》一样,堪称若华“瓷诗”的代表性作品。他善于利用瓷的特性引入自己的生活观、人生观,于不动声色中将我们带入“类瓷不类瓷”的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比如“我用手轻轻敲打壶身,如同敲击着/一生中的许多错事”(《一把青瓷壶》),比如“无声的雨打在一件器物的呼吸上/釉面,被水滴裂”(《瓷渡》)。
若华这些诗句中,“瓷”的隐喻作用在放大,因“隐喻”而产生的内在张力也在不断放大。我想说的是,若华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诗人,他知道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放,他懂得如何在一批材料中取舍,把其中最为“勾心”的东西拿出来,去表情,去达意,去与读者形成默契的心灵互动。某种层面上说,写诗若做瓷。
而收入“宽窄”一辑中的作品,题材更宽泛,书写年代跨度更大,因而,表现方式也更为丰富。有的直抒胸臆,快意奔放;有的内敛沉稳,诗意隽永。但无论其采用哪一种表现方式,都离不开一个“情”字。在若华这个集子的文字中,这个“情”字,就淋漓地体现在诗人的“真诚”上。真诚是成为一个好诗人的必要,所有离开了真诚的文字书写皆为苍白。
这一辑中,我认为《像树一样混迹人世》《岛上》《时光吟》《宽窄》《一本笔记》等篇什是难得的上乘之作。在《时光吟》中,“地球布满金丝铁线/每一道裂纹,都曾发出过声响/在峰顶,在谷底/我追随这暗藏的声波/在找寻”,在光阴的流动里,寄寓着诗人的执着和决绝;在《饮酒记》中,“体内逼出的高烧,是陈年的倦怠/一粒旧事挂在盏眉//微醺的山河里/略去,一颗豹子心”。
在若华的众多诗作中,我们很难去判定一个诗人写作的“重心”应该是什么?事实上,做这样的判定毫无意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不同时期的生命体验,都为若华的诗写提供了无尽的矿藏。
诗人多面性的叙事表达,从内容到形式,宽是一面,窄是一面,当两者有机交错在一起,就是诗人全部的生活,全部的人生。很多诗里,若华貌似随意的书写,其实都是一场精心的铺排。
印度诗人泰戈尔说:“我的存在,对我是一个永久的神奇,这就是生活。”写着,生活着,愿以此与若华兄共勉。
《瓷色时光》,若华 著,中国民族文化出版社2024年4月出版,定价:6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