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铁军 文 |
年,是一种味觉的记忆,是亲情的纽带,也是乡愁的象征。
儿时,那充满泥土芬芳的乡村,爷爷在简陋却温馨的泥地灶间,用土灶烹制出的东坡肉和蒸出的鸭卷鲜扣碗,仿佛散发着神奇的魔力,那诱人的香味至今仍在记忆深处萦绕。爷爷熟练地掌控着火候,东坡肉在锅中翻滚,渐渐变得色泽红亮,香味四溢。鸭卷鲜扣碗则在蒸笼中散发着独特的鲜香,令人垂涎欲滴。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过年的地点转移到城郊的荣巷。父亲酿制的酒酿香气扑鼻,蒸制的糟扣肉肥而不腻,脚踏的水腌菜酸辣可口,这些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味觉神经里,成为最原始、最珍贵的记忆。
成长的岁月里,大姑接过了家族年味传承的接力棒。每年如期而至的红烧东坡肉、鸭卷鲜,还有那香甜的年糕、爽口的水腌菜与风味独特的腊肉,极大地满足了我对家乡味道的渴望,成为舌根上最顽固的乡愁记忆。
当身处大洋彼岸的异乡,年的临近让那股乡愁愈发浓烈。
为了寄托那深深的乡愁,提前腌制腊肉成为了一种情感的宣泄。北美的寒冷气候为腌制腊肉提供了条件,当把风吹得有些干的腊肉取下准备清蒸时,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将一家人紧紧拥入了年的怀抱。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尽管努力营造着家乡的氛围,却深知再也回不到那个熟悉的厨房,找不到爷爷奶奶的身影,尝不到他们亲手做的饭菜。但那股对故乡的眷恋,始终在心底涌动,不曾停歇。
在女儿女婿家的厨房电磁炉左上方,静静地摆放着父亲生前为女儿每次探亲回国开的手写菜单。那张泛黄的纸张,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女儿从小喜欢吃的许氏家常菜。这些普普通通的菜肴,承载的却是家的味道、爷爷奶奶的味道。
对于女儿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菜单,更像是一把打开情感宝库的珍贵钥匙。父亲的一笔一画间,蕴含的不仅仅是菜品的名称,更是那深沉而细腻的父爱。
“有爷爷手写菜单的陪伴,我能在意念中嗅到爷爷烹饪家常菜的味道,这是游学在外有爷爷在最亲情的味道。”女儿的这句简单话语,如同轻柔的微风,吹过心间,泛起无尽的思念涟漪。
这份菜单,随着时间的流逝,字迹或许已微微褪色,但其中蕴含的亲情却如醇厚的美酒,愈发香浓。每一道菜名背后,都是一段温暖的故事,是父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是袅袅炊烟中家的温馨气息。
如今,女儿只能凭借这薄薄而泛黄的纸片去回味、去追寻,那是儿时过年阖家团圆的欢乐,是长大后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在心底瞬间被唤起的故乡眷恋。
故乡的味道,如同心灵深处最柔软的琴弦,轻轻拨动,便能奏出最动人的乐章。它深深扎根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成为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哪怕只是在异乡街头闻到一丝相似的菜肴香气,或是邂逅一碗类似家乡的葱油拌面,思绪都会不由自主地飘飞万里,回到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这份味道,不仅是舌尖上的美妙感知,更是灵魂深处的温暖慰藉。
在健康饮食理念日益盛行的当下,曾经备受喜爱的红烧东坡肉,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醇厚滋味,似乎渐渐成为了遥远的回忆,只能在记忆的深处徘徊。然而,即便面对低糖低脂的饮食要求,对传统年菜的眷恋也从未在心中消散。
身处大洋彼岸,依然腌制几块偏瘦的猪肉,准备在腊月摊几卷鸭卷鲜,精心制作两碗扣碗。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深情。每一个动作,每一种食材的处理,都倾注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对家族传承的敬意。在异国他乡的春节里,这样的仪式感成为了心灵的避风港。让漂泊的灵魂在熟悉的年俗氛围中寻得片刻安宁与慰藉。
这不仅是对美食的坚守,更是对故乡、对亲人的深深牵挂,是在大洋彼岸搭建起的一座连接过去与现在、故乡与他乡的情感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