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二泉月·市井

去海南过年

  | 曹艳春 文 |

  欣桐放学回家一扔下书包,便打开衣柜收拾起来。这件粉红的格子裙是一定要带上的,那是妈妈上次来看她的时候给她买的,她还没舍得穿过两回。胸前印着“小姐姐”字样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是要带上的,这是欣桐秋天时最喜欢穿的一套。还有那件蓬蓬裙也带上吧,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海南那里想来是可以穿的。

  欣桐开心地收拾着衣物,小脸兴奋得通红。还有两天就要放寒假了,她一想到放寒假爸爸马上会带着全家去海南旅游,便乐开了花。自从爸爸几天前在吃晚饭时宣布了这一消息,她便开始收拾行李了。水彩笔、芭比娃娃、绒毛狗熊,这些她已经早就收拾好了。

  对了,还得带几个不同样式的发卡,这样拍照片会很好看哦。

  “乐欣桐,你在干什么?快过来抱一下弟弟。”客厅里传来徐阿姨尖锐的叫声。欣桐赶忙跑到客厅,抱起了正在地上打滚的弟弟。原来弟弟玩了好长时间的手机游戏,徐阿姨从他手中抢过手机,不让他再玩了。

  徐阿姨是弟弟的亲妈,欣桐的后妈。四年前,欣桐的妈妈和爸爸离婚了,爸爸当年就和徐阿姨结婚了,徐阿姨原来在爸爸开的服装专卖店里做服务员,徐阿姨和爸爸结婚不到一年,便生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本来妈妈也是要欣桐跟她一起去盐城的,但是爸爸说欣桐是他的小棉袄,他不能没有欣桐,她还看到爸爸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隐隐地发亮,所以她点头同意和爸爸在一起。

  自从弟弟出生后,欣桐只要放学回家,就要帮着带弟弟,每次作业都是等弟弟睡觉以后才可以做。幸亏她上课听得很认真,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课程对她来说还不难。

  爸爸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徐阿姨总是喋喋不休地在爸爸面前说欣桐不好,并且总是会恨恨地说欣桐就是她妈妈留下来报复她的。每当这个时候,爸爸都显得有点不耐烦,会说一声:“她还是小孩子。”有时爸爸会走进欣桐的房间,看到作业本上工工整整的字迹时,爸爸的脸上会露出一丝微笑,这个时候,欣桐就会十分开心,觉得徐阿姨的责骂不算什么。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欣桐抱着弟弟在客厅里逗乐,弟弟手里的棒棒糖掉到了地上,欣桐放下弟弟弯腰去捡,还没等她站起来,便传来了玻璃杯掉在地板砖上的脆响,随即传来了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在欣桐捡棒棒糖的当儿,弟弟碰翻了茶几上的一杯开水。正在房间看电视剧的徐阿姨发疯般地冲过来抱住弟弟,声嘶力竭地喊着爸爸的名字,到冰箱里拿茶叶的爸爸飞一般冲过来察看弟弟的伤情,徐阿姨冲着爸爸边哭边喊:“看看你生的好闺女,她就是这样带弟弟的,她分明就是存心的。”欣桐被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爸爸一把将欣桐推倒在地,拿起车钥匙就带着弟弟赶往医院了。

  所幸弟弟就医及时,而且没有烫到脸部,一年多时间下来,伤痕也逐渐淡了许多。医生说弟弟年龄小,皮肤修复能力强,再有一两年,一定能完全恢复的,欣桐这才松了一口气。爸爸大概也很高兴吧,所以前几天晚上宣布:今年全家到海南过年。

  欣桐在一年级课本上就学过:

  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飞舞。

  长江两岸,柳枝已经发芽。

  海南岛上,到处盛开着鲜花。

  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

  她特别想去一年四季都是鲜花盛开的海南岛上看看,她的眼前浮现出了阳光、沙滩、海浪、椰林,她和弟弟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啊跑,她一定要看护好弟弟,不让他再受伤。她一定要喝许多最新鲜的椰子汁。在所有的饮料中,她最喜欢喝椰子汁了。

  这一天,开完寒假结束大会,欣桐拿着奖状开开心心地坐上公交车回家了,她想,爸爸看到她得奖一定会很高兴吧。这次期末考试,她三门都考了满分。她一直记得妈妈跟她说的话:欣桐,妈妈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只有取得好成绩,将来才能有一个好的前程。才上小学三年级的乐欣桐并不懂得什么叫“好的前程”,但是她喜欢学习,喜欢阅读,她觉得书本帮她打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让她忘记了生活中的所有烦恼,让她的心变得无比轻盈。这次期末考试要求写一篇童话故事,欣桐写的题目是:《假如我是神笔马良》,她在文中写道:

  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要为干旱地区画一场久别的甘霖,让人们感到一丝温暖。

  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要在冬日画上一片灿烂的阳光,使贫病交迫的人感到人间的关爱。

  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要让寂静的夜晚飘满美妙的歌谣,使孤苦无依的人获得心灵的安慰。

  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要让寸草不生的沙漠变成绿洲,让世界多一份美好。

  ……

  欣桐这篇作文得了满分,她是全班唯一语文考满分的。

  下了公交车,欣桐连蹦带跳地往家走,她觉得今天小区里的常绿树绿得更加耀眼,连灯柱上的广告画也分外的美丽。她穿着红色的棉袄,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穿过小区的楼道,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自家门口。她要把奖状给爸爸看,她还要收拾几件去海南要带上的行李。

  欣桐蹦跶到家门口,发现门口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欣桐看清是那位乡下远房姑姑,这位姑姑在城里帮人做家政服务,每年爸爸会叫她来家里几次,帮助打扫卫生。

  姑姑见到回来的欣桐,连忙说:“欣桐,你赶紧开门收拾几样东西,跟我回家吧,你今年寒假到我家过年。”

  “不,我爸爸要带我们全家去海南过年。”

  “傻孩子,你爸爸和你弟弟、徐阿姨,他们全家今天早上已经出发去海南了。你爸嘱咐了,让你到我家去。”

  “不,我不相信,爸爸说今年全家一起去海南过年,爸爸不会扔下我的。”

  欣桐打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看到她收拾好的行李全被胡乱地扔在床上,妈妈给她买的那件格子裙耷拉在垃圾筒边上,那只绒毛熊则无精打采地躺在床边的地板上……

  欣桐抱起绒毛熊,慢慢蹲下来。很久很久,一滴晶莹轻柔的泪珠划过她寂静的脸颊。窗外的阳光打进屋里,随着她脸颊的轮廓构成一缕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