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赣人 文 |

　　1987年11月的一个下午，正在上海进修的他突然接到老家的电报，叫他立即回家一趟。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话，所以老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请过假后，他匆匆赶往上海火车站。还算幸运，买到了一张当天傍晚出发的车票，座位自然是没有的。当他一路小跑来到站台时，检票口就已停止检票了，那趟即将出发的列车正和他一样喘着粗气在铁轨上趴着。

　　一个列车员正在上车，他急匆匆随着跟了进去。车厢空荡荡的，除了刚才这位年龄和他相仿穿着列车员制服的姑娘，车厢内看不到其他人。见他跟了进来，姑娘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这是？”他掏出车票递了过去。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他的手挡了回来：“对不起，这是临挂车厢，中途是要甩挂的，这里不接待任何旅客，请你到别的车厢去吧！”

　　刚刚喘了一口气的他被她的话一下给整懵了：这么一节硬卧车厢不接待旅客？他可是连座位都没有啊。他注意到这里的卫生还算干净，但车厢内似乎有点暗，而且还有一点闷热。除了他们俩，确实没有其他人。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他也不跟她废话了，拉起行李，朝前面车厢走去。

　　“哎，你下车走吧。两头的门都锁起来了，车上走不通的。”

　　还要下车经过站台再上其他车厢？早知如此，真不应该跟着她上这节该死的车厢。

　　正当他要下车的时候，列车启动了。

　　得，哪里都去不了了，只能在这节车厢里呆着了。

　　偌大的车厢就这么两个人，而且还是一对青年男女，气氛自然是有一点尴尬的，尴尬中似乎还有一丝姑娘对他的戒备和敌意。随着夜幕的降临，车厢内越来越暗。记不清是谁最先打破沉默的，他们开始聊了起来。原来他们还是一个县的老乡，几句家乡话一讲，距离似乎一下拉近了许多。当她知道他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一名医生时，他能感觉到姑娘对他的那丝戒备已完全消失。

　　其实姑娘很健谈。她告诉他：这节临时挂上去的车厢明天早上到达鹰潭站时就要与列车脱钩了，好在鹰潭离他到达的目的地不是太远，也就四个小时车程，他可以在这里踏踏实实地睡上十来个小时。她还告诉他，因为是临挂车厢，水和电都没有通过来，今天晚上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说着她从行李架上拿过一个旅行箱，从里面取出一袋面包摊放在小桌上：凑合着吃吧，刚才我到下面要了一瓶开水，应该是够我们俩喝的。

　　他心里一热。走得急，他一点吃的都没有准备，心想列车上总归是有得卖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上错了车厢，没想到整节车厢就他和姑娘两个人，没想到姑娘对他这个并不受欢迎的陌生的人还是那么友好。

　　他们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地坐着，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那天晚上他们谈了些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一直聊到了深夜。

　　此时的车厢里是一片漆黑。伴随着对面卧铺上的姑娘发出的均匀呼吸声，他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被姑娘叫醒的时候，车厢内巳射进一缕阳光。姑娘告诉他，列车马上就要到达鹰潭了。

　　他收拾好行李，站在车厢门口，回头望了望这节陪伴了他一夜的车厢和那位善良的姑娘。姑娘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他心中再次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真想抱抱这位热心的姑娘。

　　列车缓缓停下，他踏上了鹰潭的站台。回头望去，那节临挂车厢正被缓缓拖走，姑娘的身影也逐渐模糊。他挥了挥手，转身又踏上了同一趟列车。

　　多年后，每当他回想起那个夜晚，心中总会泛起一丝暖意。尽管那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夜晚，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