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雨竹 文 |
在我有记忆时,妈妈便常带我去图书馆。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用语言描述初次进入图书馆的感受。年幼的我尚没有书架高,书册从眼前似延伸到无穷远处,不如书店中簇新,但书页间,我听见了它们深深浅浅的呼吸。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捧起,纸张仍留有无数读者的温度。我逡巡于书架间,似在花丛中穿梭的蝶。于是午后的阳光从字里行间褪去,时针匆匆转过数圈,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学业渐多,我仍旧每周去市图书馆。即便不能像先前在书海中畅游,也总能嗅到油墨的芬芳。在鸟儿啁啾的清晨,择一靠窗位置坐下,摊开习题。当纷繁的思绪终于厘清,难题攻克,烦躁的心绪消失无踪。再看一本心仪的书,才满意而归。
曾在图书馆读《红楼梦》,名著的分量直观可感。捧在手中有些吃力,但依然饶有兴味地一页页读下去,直至胳膊酸痛,才将书放在书桌上。读到宝玉见《燃藜图》抽身就走,眉头不禁微蹙。我知宝玉素来厌恶读书,但不免叹息。我想在如墨的夜色中,刘向孤身一人校注古籍时,那跳动的藜火应堪比日月之辉。那是天禄阁一个寻常的夜,但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却于暗室逢灯,寻到了读书的意义。所幸那千年前的藜火并未熄灭,转而似四十瓦的稳定功率,照亮每一方书桌前的莘莘学子的视线。
提笔,上一行字仍泛着墨水的反光,终于将累月读过的书化为笔尖的墨,也许遣词算不上优雅,笔迹也不似蝇头小楷工整,练习本的粗糙远不比桃花笺的细腻,但我感到前人的思想是在脑中流溢,纸不过为载体,书籍的真正意义在于读者的目光与翻页停顿时的沉思。写上最后一个句号,收拾好散乱的纸笔和心绪,我踏着余晖,小城笼于落日的阴影,精神上的藜火却始终沐浴着每一片青砖黛瓦。
偶尔,我不是以一个读者的身份踏入图书馆。穿上红马甲,我再次以志愿者的身份端详这些书籍。从前在书架间穿梭如寻沧海遗珠,可真正面对整理工作,我才深知其繁琐。但眼见一摞摞杂乱的书井然有序地归位,书架上一列挨挨挤挤的书册又笔直竖起来,成就感不言自明。有时读者前来询问,我也乐意为他们“指点迷津”,当见到他们找到书籍如获至宝时,我也会心一笑。
若说阅读是沟通读者与人类智慧的桥梁,那么图书馆便是桥头的明灯。无数人于此与书结缘,或感慨或惊叹,从而续写人生篇章。我从仰望图书馆的阶梯至熟悉它的每个角落,直至融入其中。聆听每一本书的呼吸。“如果有天堂,那应当是图书馆的模样。”诗人博尔赫斯如是说,这也许是曾作为国家图书馆馆长的他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