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二泉月·市井

家乡的面条

  | 龚浔泽 文 |

  家乡既长水稻也长小麦,虽然以吃米为主,但也吃面。相比于由米做的食物,由面做的食物更加丰富多样。

  面粉在家乡最常见的用途,其实还是与米分不开。中午蒸米饭时,偶尔会在锅边同步贴几块发好的小麦面饼,饭蒸好了,饼也熟了。早晚熬米粥时,经常会用一个碗,放点面,加点水,和出很稀的面浆,慢慢地倒入锅中,面浆入水凝固成比米还细小的颗粒,增加了米粥的黏稠度,改善了纯米粥的口感。

  在家乡,吃面粉为主的餐次远远少于米饭、米粥。但是在面粉做的食物为主的餐次中,面条出现的次数毫无疑问是最多的。

  与很多地方自己和面做面条不同,村民吃的面条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现和现擀的水面,而是从市场上购买或者兑换的成品挂面,在出售之前已经脱水晾干。

  乡里几乎每个村都有油面兑换店,有的村还不止一家,彼此互相竞争。村民们收了小麦,交完粮管所,卖点给私人粮贩,剩下的多数直接送到油面兑换店,按照多少麦子兑换多少面粉、多少挂面的比例,把麦子存入兑换店开好凭证带回家。

  油面兑换店把村民们送来的麦子用车集中贩到面粉加工厂,换回白面和挂面。村民需要面粉或者面条的时候,从家里拿着凭证到兑换店取一点。这么一来,兑换店确保全年都有生意,村民也减少了保管存储麦子的负担,还避免了麦价波动的风险。除了这种朴素的以麦易面外,油面店也会正常按市价出售面粉、挂面,但具体到某个兑换店,这种直接购买的还是少数。

  兑换店的面条,都来源于镇上或者县里的粮油加工厂,都是机器做的挂面,村里人称之为“筒挂面”,每根上下同样粗细、同样长短,用简易的纸袋紧紧包着。

  在机器制作挂面出现之前,村民们一般吃的都是传统的手工挂面,也是外购的。有一些人家专门制作这种挂面。和好面后,拉成一条一条的,挂在特制的架子上,放在院子里、马路边晾晒。晾干收好,像毛线一样一圈圈地放着。相比机器做的筒挂面,传统的手工挂面形状不整齐,粗细不一,长短有异,同一根挂面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扁,为了增加面条的韧性,在制作过程中加的盐更多,口感更咸,同样分量的面条存放起来占用的位置也更大,价格相对也不便宜。乡里的西陈、临泽两个村做挂面的人家比较多,在当地渐渐小有名气。相比于筒挂面时间长了会发霉生虫,农民作坊不放防腐剂的挂面反倒更不易生虫子,可能是盐分含量高的缘故。

  机器挂面出现后,传统挂面的市场大为减少,但依然存在。哪家添孩子、过生日,除了礼金外,亲戚过来出礼(出份子)一般都会挎一个篮子,篮子里最常见的组合就是几斤传统挂面加几斤五花肉。在村民心目中,传统挂面仍然是最合适的贺礼。

  村民们早晨吃得最多其实还是白米稀饭,但兴致来了也会煮点挂面,打个荷包蛋,放点酱油和荤油(熬好的猪油),就是一碗喷香的阳春面。有时家里恰好熬了鸡汤、蹄髈汤,也会用这些荤汤下面,盛好后,碗里有面条又有鸡肉或者蹄髈,营养丰富、口味鲜美。

  村民们中午几乎不吃面食,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及其之前的农村喜宴例外。那时候家乡的农村喜宴,一顿一般要分两次吃,第一次一般会先上面条或者汤圆,吃好后收拾碗筷再正式上酒席。这个面条就是现在饭店里的阳春面,清汤倒入酱油、荤油,撒点青蒜叶、胡椒粉。有的时候还会在面条里加三个汤圆,咸咸的清汤裹着汤圆和面条,混入糯米气息的面条和咸的汤圆别有味道。

  村民如果晚上吃面,由于时间比较宽松,做的花样就多一点。有的时候会自己和面、揉面、擀面,切成面条。村里似乎每家都有一根擀面杖。由于吃挂面远比自己擀面多,擀面杖真正擀面的机会并不多,反倒更多时候是作为孩子的玩具,偶尔还可能成为大人教育调皮孩子的教具甚至“刑具”。

  也有一些母亲,有时尝试把面和成面团再用刀一块一块地切入锅中,有点像刀削面,或者就是当地版的刀削面。由于不常做,经常面条不像面条,面片不像面片,面疙瘩不像面疙瘩,长短、宽细、厚薄都不一样。

  有的时候面和稀了,不适宜做面条了,索性就就地换成做面疙瘩、面须(或者叫面糊)。煮好汤后,对稍稠一点的,用筷子一条一条地抹进锅中变成面疙瘩;对更稀一点的,索性全部倒入锅中,用铁勺迅速地搅动,面粉沉淀凝固在汤中,成为一锅面须。

  村民煮面条没有那么讲究,不像饭店那样汤面分离,一般什么面是什么汤水煮的,盛入碗中端上桌还是什么汤水。清汤的面条有充足的面粉味道,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用鱼汤、鸡汤、骨头汤下面条,相应地煮出的面条也可以叫鱼汤面、鸡汤面、骨头汤面。

  长鱼面是老家城里的名吃,但在乡里,村民很少做长鱼面,倒会用长鱼的骨头熬汤下面条,这个是比鲫鱼汤面、黑鱼汤面更高一层的存在,就像东台、泰州的鱼汤面。另外,过年过节下面的时候,还可以放点坨子,不管是肉坨子、鱼坨子,都会更好地激发面条的味道。如果刚好还有坨子汤的话,坨子汤煮出坨子汤面,再一起盛两个坨子,不论是面条还是坨子抑或汤水都更有滋味。家常的应该是最健康的,也可能是真正的乡愁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