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正宇 文 |
我出生在苏北的一座小县城,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八是赶大集的日子。我不知道这个市集始于何年何月,只知道每逢这一天,七里八乡的人们会纷至沓来,涌入县城的几条大街,带着他们各式各样的产品,沿街摆摊设点倾力推销。
每逢赶大集的日子,县城的几条大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沿街两侧陈列着各色商品、农副产品、生产资料,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县城的中心是坝口,那里更是人潮涌动,五花八门的摊贩云集于此,民间艺人穿梭其间,大大小小的招牌、彩旗五颜六色,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家就住在坝口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每逢大集清晨,祖母便会催促我们弟兄几个赶往坝口广场,抢占几平方米的地方,摆放好几条小板凳,再派人坐在那里看守位置。祖母说,乡下的几个亲戚要来做买卖,没有地方摆摊可不行。
赶大集对于年少的我来说,内心翻涌着近乎过年般的激动。一来是集市上人头攒动,各种新奇、好玩、有趣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大开眼界;二来是家里来客人了,祖母必定会烧上一桌好菜,平常一月难得沾几次荤腥的我们,也能趁机大快朵颐。
长大后,我走过许多地方。只要听说有集市,无论规模大小,只要时间允许,我总会去逛一逛。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置身那样的环境与氛围中,看看这儿,望望那儿,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与过日子的踏实感便油然而生,只觉得内心特别舒坦自在。这大约是一种乡土眷念,抑或是一种深植于心的集市情结吧。
前不久在河南郑州旅行的时候,友人无意之中说到,洧川有个远近闻名的集市,农历的三六九是开市日。闻得此言的我顿时兴致满满。刚好第二天就是农历十六,当即拍板,调整时间改变行程,一行人直奔洧川。
河南省开封市尉氏县的洧川集市,地处郑州、开封、许昌三市交界处,起源于明朝时期,至今已经有500多年历史。友人告诉我们,当时的洧川镇,是繁华的水旱码头,人流密集,商贸繁荣,为大集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起初是周边的村民们物资交换的场所,后来逐渐发展成邻近几个市交界地的重要农资物资的交流售卖地。
如今的洧川大集占地百余亩,上千个摊位如长龙般蜿蜒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的摊位形态各异:既有传统的地摊、推板车、三轮车,也有支着遮阳布可随时拆卸的流动商棚,更有扎根固定场地的超市、购物广场和专卖店。集市地面平整硬化,宣传标识鲜明夺目,商品分区清晰有序。交易商品林林总总:水灵灵的瓜果蔬菜,新鲜的肉禽蛋奶,五颜六色的服装鞋帽,各式各样的日用百货、精巧的小商品、手工艺品、农产品、农用器具等应有尽有,不仅种类丰富,价格更是格外亲民。
问及洧川集市的交易规模,友人虽未找到统计资料,却提供了几组公开数据:集市汇聚商户三千余家,日均人流量逾四万人次,仅此就已能看出这一集市的规模和活跃程度了。此外,以秤钩吊挂、绳索提携为特色的洧川豆腐,仅春节前夕日销便达二十吨;风味绝佳的洧川牛肉年销售额一千二百万元;一面绵软喷香、一面焦黄酥脆的洧川锅盔年销售额一千万元。更有摊主坦言,单日最高售出六百碗烩面。这些跃动的数字,也是这个集市蓬勃商机与强大辐射力的生动写照。
集市在我国承载着深厚的历史底蕴。人们常说的市、墟、集、场等,皆指代功能相同的物品交换场所。有的地方也称之为庙会,是含有祭祀仪式的商贸聚会。市集大都具有定期性和地域性的特点,洧川大集享有“中原第一市集”的美誉,“三六九,洧川走”“九六三,去洧川”,已然成为中原大地的响亮品牌。
夏日的气温虽高,人们赶集的热情丝毫未减,熟识的亲朋好友在热烈互动、交流信息。我们穿行于熙攘人群之中,耳畔萦绕着浓浓的乡土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烤串与卤牛肉的诱人香气,地方手工艺品和土特产令人目不暇接。这般沉浸式的感官盛宴,远非隔着屏幕的网购所能比拟的。当物产极大丰盈时,流通与交易的意义便愈发凸显。作为城市大型商超、专卖市场的重要补充,作为文旅融合发展的新平台,农村市集的价值和作用不言而喻。
洧川大集氤氲着浓郁的地气、锅气、烟火气,这是农村集市独有的印记啊。来到这样的集市,除了满足日常的采购需求,更能唤醒自己深藏心底的乡土记忆,构建起与故土家园最直接的情感联结。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家乡三月二十八赶集的火爆场景,我不知道那个市集现在怎么样了?我在想,对于远行的游子来说,赶一场热气腾腾的大集不亚于一次生动的乡土教育,不仅是采买新奇的地方物产,更是一次寻根之旅。在熟悉的乡音俚语与朴素的交易往来中,重温儿时温暖,慰藉绵绵乡愁,能激发起对家乡更深沉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