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二泉月·晚会

旅德作家关愚谦

  | 秋梵 文 |

  因缘际会,30多年来结识了不少海外的作家学者,其中旅德华人作家关愚谦(1931—2018)是印象深刻的一位。

  在德国几十年,关愚谦先是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后就职于汉堡大学,讲授中国文化。作为社会活动家,他主持欧洲华人协会,广交中外文化名流,也长期在中国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德国的报刊开专栏,传播中华文化。他用中、德、英、意文出版了26本书,在两岸三地出版中文著作就有11部(《中国文化名胜揽萃》《苏联东欧风云变幻录》《戈尔巴乔夫——不以成败论英雄》《德国万象》《欧风欧雨》等),他还和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Kubin)教授合作编译了德文版《鲁迅选集》(六集)。

  中国打开国门以后,中国的作家、艺术家(如赵丹、艾青、刘海粟等)到访德国,几乎没有不到关老家做客的。他的家住在汉堡银河街24号,夫妇俩经常忙前跑后张罗,为国内访德的朋友提供各种帮助。不仅热心服务,而且进行访谈和对话。汉堡银河街24号俨然成了中国文化中心。在我看来,关愚谦最大的贡献是促进中德文化交流,堪称为中德友好和欧华文化交流做出重要贡献的大功臣。

  改革开放以后,没想到我竟会有机缘结识这位朋友。6年前,2013年的秋天,我应邀参与新加坡华人作家蓉子组织的海外作家“品读潮汕”笔会。出席笔会的主要是亚欧美澳十个国家的近20位知名华人作家,大多都是见过面的熟人。来自德国汉堡的关愚谦、海珮春伉俪则是初见,自然为又多了个新朋友而高兴。十来天里,走访龙湖古寨、南澳岛、金石、澄海等潮汕胜地,彼此朝夕相处,甚是相得。耄耋之年的关老一点不显老态,步履矫健,谈笑风生,参访、旅游、交谈、开会、留影……他的身影总是和笑声相伴,使我很快就觉得他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笔会结束分别后也保持着联系,对他们夫妇的了解也就越来越多。

  那年冬天,我邀请已在上海(他少年时生活过的“第二故乡”)购房“定居”的关老伉俪来苏州大学为学生作讲座,记得关老的讲题是《中西文化价值的差异与比较》,很受欢迎。同学们对他的个人经历颇有兴趣,他也坦率地回答了同学的即席提问。几次在苏州见面,关老都有著作赠我,第一次赠书写的是“某某学友惠念”,第二次就变成“某某学弟惠念”了,可见彼此交流渐次深入无碍,算是蛮谈得来的朋友了。

  关老为人真诚坦率,是我印象最深也最欣赏喜欢的。他对于当下中国社会有既相当深刻又不乏犀利的看法,对国内的现实问题也有不留情的批评,但不是那种假洋鬼子式的出于偏见的挑刺,一旦说起来就必定是直截了当,并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而是让人真正感受到是出于同胞情,是爱之深而责之切,其真知灼见常能冲击你的思维,他发表在海外报刊上的文章很有影响。联邦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也是他来往颇多的老朋友,互相见面都能随性交谈。他豪爽坦率的性格,幽默风趣的个性,丰富的人生阅历,富有睿智的思想,都使他成为一个众人喜爱的老人,多次的直接接触也让我感受到关老带给人们的快乐和亲切感。无论他走到哪里,周围都有不少“粉丝”。

  关老的婚恋也很有传奇色彩,夫人海珮春是地道的德国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交,关愚谦孤身一人到德国,一文不名……当年的学生海珮春才刚刚20岁,出身名门,自小就是个明星坯子,聪颖活泼。一个漂亮的德国女学生,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来自中国、足足年长20多岁的老师,却不介意他曾结过婚还有孩子。几十年过去,一路走来,时间充分证实了这个男人对妻子的爱是那么专一、从未消减!

  珮春为人亲和温婉,端庄而又不失俏皮,她很喜欢中国和中华文化,讲得一口道地的普通话。大家相处颇为融洽。我们既不叫她关太太,也不叫她海老师,而是一口一个“珮春”地叫着,好不顺口!她也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有点矜持,但又使人并不觉得互相之间有隔膜。她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关老身边照顾他,有时在关老连珠炮似的放言高论时,会轻声地提醒他一句,“好啦好啦,也让别人说说哪”,于是周围的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前不久,又收到珮春送我的一本她的新作《德国媳妇中国家》,精彩纷呈,书的封底上有王蒙、刘再复、铁凝、王安忆几位的推荐语。我还网购了关老的遗作《缘》——关老去年11月永别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汉堡,去了天国,再也不能给朋友送书了。睹书思人,不禁感慨不已,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