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6版:二泉月·书苑

孙洙和他的《排闷录》

  | 刘桂秋 文 |

  《唐诗三百首》在唐诗的传播和普及方面所起到的作用,一直到今天,都是无与伦比的。当代著名作家王蒙曾经说过:“最能表达汉语汉字的特色的,我以为是中国的旧诗。一个懂中文的华人,只要认真读一下《唐诗三百首》,他或她的心就不可能不中国化了。”

  《唐诗三百首》的编选者,在这本书刊行以来的各种版本上,都是署“蘅塘退士”。“蘅塘退士”姓甚名谁?在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唐诗三百首》首次刊行以后的一二百年中,人们一直都不甚了然。大约要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前后,学界才基本确认“蘅塘退士”是清代无锡人孙洙。再往后,陆续有不少学人在不断追寻孙洙的生平事迹,这其中以无锡文史学者赵承中先生用力尤勤,他广泛搜辑无锡乡邑文献和其他典籍资料,勾稽考索,考辩厘订,先后写成发表《蘅塘退士及其家世》《蘅塘退士与他的遗诗》《追寻“蘅塘退士”》等文章,对孙洙的家世、著作及生平事迹进行了相对比较全面完整的介绍。笔者于近年中,想在赵承中先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是否还能有更多一点的发现;但到目前为止,搜检多时,仍所得甚微。

  话说回来,说“所得甚微”,但也不是一无所得,比如说对孙洙于《唐诗三百首》之外的其他著述情况的更精确的了解。据文献记载,孙洙生前著有《蘅塘漫稿》,已佚;赵承中先生最早在顾光旭所编《梁溪诗钞》中,发现了孙洙的两首诗《补庄》《奉檄送定北军出居庸关马上作》及半首《寒夜与蘅堂兄联句》(此诗为孙洙与其弟孙湘“联句”而成),在光绪《大城县志》上发现了他的《花马行》一首。此外,孙殿起《贩书偶记续编》和今人所编《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等书还记载孙洙编著有三部“文言小说集”:《异闻录》《排闷录》和《广新闻》。

  实际上,说孙洙编著有“三部”文言小说集,这样的说法是很不准确的:首先,署为“无闷居士”所作的《广新闻》,经有学者考证,其作者并非孙洙,而是元和(今苏州)人顾光圻;其次,乾隆三十五年(1770)莆田书屋刊巾箱本的《异闻录》,卷首自序却称之为《排闷录》,可知《排闷录》和《异闻录》,是一书而二名。

  这样,真正属于孙洙编纂的,只有一部《排闷录》(又名《异闻录》)。赵承中先生曾经很遗憾地说对此书“访求有年,无缘得见”,笔者于近年中经多方搜检,终于得以一窥《排闷录》之全貌(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钞本)。实际上,《排闷录》也不是孙洙的“原创作品”,而是和清初张潮的《虞初新志》一样,是一部明清时文言小说的选集。孙洙在卷首的序中说:

  “余少壮时风尘奔走,垂三十年。今老矣,寂处江干,悒郁无以语。间有酬接,复多败人意。惟案头旧书,散佚之余,尚存数百种,时一翻阅。每遇惬心处,辄低回不忍释手。随笔录之,以豁尘襟,以涤凡虑。积久成帙,因类次之,题曰《排闷录》……乾隆庚寅清和月,蘅塘退士孙洙。”

  由此可知,此书编成于“乾隆庚寅”即1770年。孙洙编选此集,是想于寂处抑郁之时“以豁尘襟,以涤凡虑”,以此来“排闷”解忧。全书将所选作品按内容分为孝行、忠义、贞烈、友爱、高谊、琦行、明断、义侠、玩世、仙缘、灵异、翰墨等十二类,每类于所选作品之前,也各有孙洙写的一段小序,如“孝行”类小序云:“天下无无父之国,天下应无不子之人,而孝者卒鲜,何哉?兹录所收,皆以人事之至穷、立孝道之极,则读者可以感矣。”又“忠义”类小序云:“致命之士,志决身歼,伟矣。乃市井渔樵、优娼、仆隶,其至性所发,可以感金石、泣鬼神;即飞走之属,亦率性自效,盖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也。”将这些小序及所选作品合而观之,可以看出编选者重在倡扬忠孝节烈等传统的伦理价值观;而选入的作品故事,则又较多地体现了文言小说“志怪”“传奇”的特点。

  《排闷录》中入选的作品,多来自明清时的一些名家之作,如朱国祯《涌幢小品》、王士禛《池北偶谈》《香祖笔记》、蒲松龄《聊斋志异》、钮琇《觚剩》、褚人获《坚匏集》等,但也有一些是采自于地方志书,如《黄善聪》采自《江宁府志》,《二烈传》采自《苏州府志》,《童氏犬》采自《建宁志》等。此外,《排闷录》一书还有一个打破体例的地方:最后一类“翰墨”中所选,并不是小说故事类的作品。孙洙认为:“伟人杰士,握管濡笔,或浩气发舒,或逸情流露,无意求工,而自堪寿世。读之者如获至宝,乃知片羽只鳞,皆征龙凤之彩,何必鸿文巨制,始足不朽乎?”基于这样的想法,孙洙在“翰墨”类中选录的,都是他心目中的一些足以“寿世”“不朽”的书牍类文章,如明代东林领袖高攀龙的《答袁宁乡书》,等等。